兩個多小時的錄製,近十個隊伍的表演從未出過錯。
這一出，就來了個大的。
歌曲最後一個音節消失，留下的，是舞台上站定的舒悅彤、陸雲、朱曼、齊嫣然和施雨含五人,還有一個,就是躺在地上捂著腳踝半天起不來的葉詩雅。
攝像師條件反射地將鏡頭對準了地上那個。
鎂光燈聚集下。
她的臉也出現在了四周設好的大屏幕上。
之前那個溫柔婉約,嘴角掛著合適又讓人舒心笑容的女孩臉色蒼白，額頭布了一層汗珠,許是想起還在舞台上，連忙撐了撐手。
但她失敗了。
剛剛跳過舞的手心全是汗水,摩擦著地板當場滑了出去。
明顯痛到極致了。
她的雙眸盛著隱隱淚水,卻也緊咬著唇沒讓它們落下來，不忘朝鏡頭匆忙換上微笑，隻為露出自己最好的那一麵。
溫柔又脆弱，寫滿了倔強。
這一刻。
許多人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這個叫葉詩雅的女孩子舞蹈好,人也漂亮，怎麼之前他們就沒什麼印象呢？也太可憐了吧,傷了腳,後麵賽程要怎麼走下去？
“葉詩雅！”
台下傳來一道呐喊。
陸雲最快反應過來,去扶人,“……詩雅,你沒事吧？”
其他幾個連忙去扶。
舒悅彤也不明白剛才什麼情況，往那邊動了動,這一動,右腳踝說不出的刺痛，她忍耐住這疼痛，她還是朝人伸出了手。
等七手八腳地把人扶起來。
現場氣氛剛才有多熱,現在就有多down，節目組連忙叫人上來看看傷勢，台下有離得近的，大聲問：“葉詩雅，你傷的重不重？”
“沒事，不重。”
葉詩雅衝著發聲的那個方向搖搖頭，小小地抽了下鼻子，身子往側麵靠的時候，左腳踮了踮，小心翼翼地往後藏。
“舞台地板有些滑，後麵的選手多多注意。”
任驍耳返接到導演組的支持，忍下一連番的關切，道：“接下來就是投票環節，每位觀眾都有三票，可以為自己喜愛的選手投票，請為你們支持……”
台上摔倒沒辦法，但比賽得繼續。
倒計時一分鐘內。
燈光打的透亮，將台上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完完整整地錄下來，可能是那一摔的緣故，攝像老師鏡頭在她身上尤為關注，葉詩雅也爭氣，眼眶裡的眼淚始終未掉。
啊啊啊，這小姐姐也太溫柔了，太惹人憐愛了吧？
必須投！
場上不少觀眾的憐愛之心頓起，拿著投票器除了給自己喜歡的選手投，但凡有多的必給葉詩雅投，以資鼓勵。
最後結果出來，舒悅彤小組毫無意外贏了。
除了舒悅彤的票數第一外。
葉詩雅的票數可以說是一騎絕塵，穩到了第二，對比起舒悅彤也不過是十幾票的差距，更是甩開同組隊友的票數，幾乎斷層。
看到這個數據，葉詩雅眼中的那滴淚倏地掉了下來，語氣哽咽：“謝謝大家的支持，謝謝……”
其他人陸續跟著鞠躬道謝。
等六人轉身回後台時，葉詩雅一瘸一拐，小心翼翼在陸雲的攙扶下蹦下了台，一旁的舒悅彤儘量維持以往的模樣，攀著施雨含的肩頭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趔趄很輕微，無人在意。
台上發生了摔倒事件，節目組緊急喊停，休息十五分鐘，叫工作人員去台上核實下哪出了問題，及時解決，不能讓後麵的選手有顧慮。
評審席上。
任驍幾人沒看出什麼來，坐的近，擔心的不行：剛才那一摔，得傷多重，腳傷著了，後麵怎麼辦？
【宿主大大，悅彤小姐姐受傷了！】
【剛才那一摔是女主故意的。】
【全程就在最後結尾摔倒，而且明明可以避開，她卻故意碰瓷悅彤小姐姐，099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係統氣瘋了，聲音都因嗓音太大而破了音。
阮棠坐在位置上，此時此刻什麼都沒有表達，但腦海裡將剛才的那一幕拆分了數遍，除了葉詩雅故意為之的選項外，她不覺得還會有另外一種解釋。
之前跟著觀眾給舒悅彤加油打氣有多開心。
此刻，阮棠就有多憤怒，掩蓋在內心深處的沉睡火山漸漸蘇醒，怒火如同熾熱岩漿緩緩流動，漸漸變得活躍。
“……阮老師？”
牧元飛小聲呼喚了一句，總覺得阮棠就變得怪怪的。
渾身冒著殺氣，滲人！
“嗯？”
從剛才就沒了笑臉的阮棠斜睨了他一眼，麵無表情。
不知怎麼的，牧元飛後背突然發涼，隨後提議道：“十五分鐘的時間，不如我們去後台看看剛才那一組情況如何？”
“我覺得可行。”
狄倩站了出來，眉宇間帶了些嚴肅。
牧元飛驚道：“狄老師，難道你也……”
狄倩輕聲道：“過去七天裡，舞蹈都是我倆在抓，她們這一組，我很看好，昨天，今上午的排練，都沒問題。”
她不願用最大的惡意來猜測這群懷揣著夢想的小姑娘們，但這件事發生的太過巧妙，狄倩心頭的那點異樣感始終洗不掉。
牧元飛想的就多了。
他本來就是男團出道，那時候在公司當練習生的時候每個月都要麵臨一輪又一輪的考核，淘汰，幾十個男生裡就挑幾個出來。
幾十個尚且如此，更彆說這樣的大環境了……
“阮老師去不去？”
兩人邀約，探討的時候也沒避諱阮棠，一是瞧著她臉色不對，估計看出點什麼來，二是他們心裡也清楚，這一波，按照舒悅彤的人氣和表現，票數上是吃了虧的。
聽著二人的分析，阮棠眨眨眼，恢複了以往的神態。
“好啊，一起去。”
“走。”
出了事也不能六位導師一起走，狄倩和牧元飛貼心的找了個借口，與阮棠一起腳步匆匆地走進了後台。
攝像老師還在繼續錄，但後台氛圍可以說比冬日裡的寒風還要冷。
所有練習生都在一個房間裡上場，下場。
有人歡喜，有人憂。
但每當有一支隊伍回歸的時候，都會最熱情的鼓勵和迎接，給予一絲對同伴，也是對手的善意，因為她們也希望自己歸來的時候同樣如此。
唯獨，剛才在台上出了事故的那支隊伍從舞台上回歸時，大家沒有任何動作。
全因六人剛下了台。
朱曼崩潰大哭，開口就是：“……葉詩雅，你TM有病啊？我兩次都是F班，注定是一輪遊，隻想有個完美一點的舞台，你早不摔晚不摔，最後那一下摔，你敢說你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朱曼，剛才舞台有點滑，又加上我失誤了，和悅彤撞到了一起……”
葉詩雅沒想到她這麼衝，張口欲辯。
朱曼打斷道：“少騙人了，你是戲劇學院專業舞蹈係出身，十幾年的舞蹈功底，前麵一個禮拜練習那麼多次都沒出過錯，排練也沒出錯，這一上台就摔了，就你滑？”
“在台上還惺惺作態了那麼久，賣慘有意思嗎？”
“不對，賣慘當然有意思了，你這賣一波慘，票數直接第二，哭的真不錯啊，嗚……嗷……”
越說越氣，這下朱曼是徹底‘嗷’的一下放開嗓子嚎啕大哭了。
周圍選手望過來的視線頓時就變得不對勁了。
大家對各自水平都心裡有數。
畢竟排練的時候總會偷摸去打探一下其他小組情報的，本來大家本來沒什麼感覺的，舞台事故，發生了也沒辦法，還稍有些惋惜。
甚至不少人覺得是舒悅彤走位失誤，導致葉詩雅摔倒。
可現在這一說，葉詩雅自己承認走位失誤，然後一摔……
不少人當場就有想法了。
葉詩雅之前的表現很棒，票數該不會差的，可那一摔在票數上卻是狠狠吃了一波其他隊友的紅利，直逼A班舒悅彤。
優秀的到底是少數。
絕大部分的選手都像朱曼那樣，心裡都清楚這或許是自己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舞台，有的想著拚命一搏，努力翻身，有的隻想毫無遺憾。
朱曼這番話，又哪能不讓她們多想呢？
若每個組裡都有個這樣的……
還比個錘子？
“嘶！應該、不會、吧？”
“噓……”
“到時候看老師們的態度。”
“彆說……”
後麵已經有幾個探頭討論起來，聲音微弱。
葉詩雅：……
葉詩雅聽著後麵的竊竊私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巴不得朱曼去死。
是，她是在最後的時候做了點小動作，但能怎麼樣，那已經是整個表演結束的最後了，中間她的表現哪裡差了？
就是摔，她也真切摔瓷實的，腳還疼。
但她能有什麼辦法？
滿屏的銀色花海全是舒悅彤的名字，台下的呼喚聲也都是她，而她葉詩雅的名字，在角落裡不細心看，壓根都看不到。
可機會、話題本就是自己創造的。
她不爭，就是輸！
當阮棠、狄倩和牧元飛靠近的時候，入耳的就聽著朱曼的嚎啕大哭，以及哭前的那一番質問了，聲勢浩大，走廊都能聽得清。
“怎麼了這是？鬨什麼呢，有些話能亂說嗎？”
狄倩大步踏進房間，板著臉發出嚴厲嗬斥。
她長得漂亮，但一板起臉的時候特彆具有威嚴，像極了教導處主任。
就是朱曼準備破罐子破摔，罵個痛快，哭個痛快，被狄倩一吼，也立馬安靜了，雷陣雨轉小雨，隻敢發出小聲嗚咽。
“狄老師，對不起，朱曼就是嘴巴快了點，她不是這個意思。”
陸雲出聲解釋。
六人小隊裡，除了F班的朱曼最差之外，倒數第二的就數齊嫣然了。
之前不覺得，現在下了台聽完朱曼的話，她不服氣道：“我覺得朱曼說的挺有道理的。”
狄倩和牧元飛本就為了這件事而來，但他們不能當著其他人的麵說。
“舞台上出現事故，這是沒人能夠預料到的事！每個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守好自己的本分，無愧於心，也無愧於喜歡你們的粉絲。”
“空口無憑的，剛才那些話不許胡說！”
“……”
朱曼和齊嫣然頓時消了聲。
這時，節目組的醫生拎著藥箱一路小跑進來，半蹲在葉詩雅麵前問：“哪隻腳傷了，我看看。”
“這隻。”
葉詩雅垂下眼簾，斂下心緒默默地伸出左腿，撩開了褲腿。
眾人望去，腳踝確實腫了，一圈還有點發紅，醫生用手捏了捏，四處運轉著問：“這裡疼，還是這裡疼？這樣會不會更疼一點……”
“我、我覺得還好。”
葉詩雅煞白著小臉，咬唇回應。
她自己落點有注意，是摔了，但不會太嚴重。
醫生鬆了口氣，轉頭從箱子裡拿了雲南白藥噴了一圈，拿紗布一裹，“傷是傷了，不過是肌肉扭傷，噴噴藥，冷熱交替敷一敷，多休養幾日就能好，後麵比賽沒問題。”
“謝謝醫生。”
“不客氣。”
醫生起身欲走，狄倩和牧元飛看見傷也消了疑慮：受傷的事做不得假，應該沒有人會為了搏一搏人氣而傷了自己。
更何況葉詩雅實力也不差，就憑之前的表現，完全沒必要。
再說了，選手們聯係不到外界，又怎麼知道自己人氣如何？
二人心裡各種解釋。
阮棠伸手攔住醫生，朝角落裡一指，語氣微涼，“醫生，她的傷是看完了，是不是得看另一個情況如何了。”
“啊？還有誰傷了？”
“舒悅彤。”
眾人齊刷刷地向角落裡的舒悅彤看了過去，這才後知後覺她下台後就坐那，幾乎沒動過，旁邊是死活試圖扒她褲腿，反被捂嘴的施雨含。
“阮老師！悅彤她剛才……唔……”
“沒事，我沒受傷。”
舒悅彤一把將人薅了回來，揚起了笑臉，不願多提。
阮棠罕見的全程無笑臉走了過去，半彎腰伸手掀開長長的闊腿長褲，露出底下已經紅腫成饅頭的腳踝，語氣冰冷。
“這叫沒受傷？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
舒悅彤捂臉，腳往後縮了縮，一退卻是鑽心的疼，發出急促的倒吸氣聲。
葉詩雅看見，雙手不禁握成了拳：怎麼會？她隻是輕輕撞了一下而已！
施雨含帶了點哭腔道：“剛才台上最後那一下，悅彤也受傷了，她還不讓我說，現在怎麼傷的這麼嚴重啊？”
醫生看了一眼，當即道：“不行不行，這個太嚴重了，我隻能先噴點藥緩衝一下，腫這麼高，得去醫院拍個片看看，最好彆動。”
“不用。”
“好。”
阮棠和舒悅彤二人同時開口。
狄倩和牧元飛顯然也沒發現舒悅彤受傷的事，如今看到傷，著急道：“那還等什麼，趕緊去醫院，這傷耽誤不得！”
舒悅彤連連擺手：“還沒錄完，晚點去沒關係。”
阮棠最是看不得每次她為彆人赴湯蹈火，到自己這就委屈忍讓的態度，當即道：“弄個擔架過來，直接送醫院去，順便……”
掃過旁邊葉詩雅眼角帶淚的雙眸。
她聲音冷了幾分：“受傷的另一名選手也一並帶過去。”
阮棠都發了話，當場沒人開口了。
尤其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之前還想著拖一會兒，這下子速度不要太快，左邊一個舒悅彤，右邊一個葉詩雅，兩個擔架全給用上。
阮棠想跟去。
牧元飛小聲提醒道：“阮老師，後麵還有幾組選手，錄完了再說。”
阮棠：……
阮棠捏緊了拳頭，到底是跟著狄倩，牧元飛一起回了台前。
隻餘下其他練習生們麵麵相覷，心裡有了計量。
碰撞摔倒，葉詩雅承認是自己失誤。
可她頂多傷了肌肉。
而舒悅彤卻是實打實的遭受無妄之災！
腳踝都傷成那樣了，還咬牙拿出最好的姿態麵對所有觀眾，儘量做到毫無異樣地下了台，全程沒吭過聲，不賣慘。
外加上朱曼、齊嫣然的那些話……
嘖。
甭管這一摔是真是假，葉詩雅卻是紮紮實實踩在其他人的血與汗上，得到了更多的關注。
十五分鐘後，節目錄製繼續，台下還有人擔心大喊：“各位老師，葉詩雅怎麼樣了？”
“受傷選手已及時就醫，後續賽事並不影響。”
狄倩回了一句，牧元飛也跟著插科打諢，不一會兒現場又重新熱鬨了起來。
隻有阮棠。
坐在導師席上，維持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彆說狄倩和牧元飛知情的不敢cue，就是任驍幾個在外頭控製場麵的也不敢直視。
專門跟拍阮棠的攝像大哥：……
他慌。
他害怕。
他後背發涼。
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後麵上場的表演如何，阮棠已經無心觀看，坐在導師席上度日如年，時不時從係統那獲得最新消息。
這一刻她也不嫌係統什麼功能都沒有，隻有個實時監控的作用了。
畢竟有這麼個功能，便足夠抑製住內心那股想殺人的衝動。
待任驍宣布這次錄製結束，並且宣布獲勝小組名單，以及每組票數最高成員可以獲得額外加票後。
阮棠幾乎沒等觀眾退去，起身大步流星地下了台。
“阮老師……稍等，還有背采呢。”
工作人員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