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欺負老實人做甚麼?”總算找到金創藥的李掌櫃從醫箱裡抬起頭,看清他的臉後不禁笑了一聲:“人家後生方才分明是想提醒你,你臉上沾了墨跡。”
見老伯一開口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便移了開,寧采臣悄悄鬆了口氣,忙跟著附和連連點頭。
韓儡儡拉長調調哦了一聲,語氣裡帶著些失望的意味,隨手抹把臉後問李掌櫃:“這樣可乾淨了?”
李掌櫃左右瞧瞧:“乾淨了。”
兩人說話間,寧采臣擰了擰衣擺下袍上的水,背起先前放在地上的書箱後準備告辭,一抬眼卻見賣畫的老伯和小哥正齊齊盯著自己,頓時嚇了一跳,剛放鬆不久的神經又猛地繃緊,緊張的問:“怎,怎麼了?”
韓儡儡挑眉:“寧公子有口疾?”
話問的直白,直叫清俊青年的臉皮澀紅一片。寧采臣忙擺擺手,欲為自己辯解一番:“不……”
“哎,彆總欺負人家。”李掌櫃打斷了他的話,晃晃手裡的小藥瓶示意:“後生你過來,我給你上藥。”
“老伯我……”寧采臣想拒絕。
“哎呀什麼老伯不老伯的,你隨明後生一起喚我李大哥便是。”已經年逾七旬卻還讓年輕後生喊自己大哥的李掌櫃渾然不覺占了小輩便宜,樂嗬嗬的再次打斷了他的話,餘光瞥到有人過來問畫,便隨手把藥瓶塞給身旁的明後生,交代道:“你給他上藥罷,記得下手輕著點。”
下手……輕著點?
寧采臣條件反射的後退了半步,忙拱手道:“老伯好意在下心領,這點小傷礙不得事的,就不麻煩小哥了,現如今天色不早我還要趕著去收賬,就此彆過。”
太過熱情反而容易讓人心生警惕,唯恐嚇著對方,韓儡儡仰頭看了眼仍然大亮的天色,對對方口中的天色不早異常配合的點了點頭:“確實天色不早,這藥瓶你拿去罷,既是在我們畫攤前摔的,我們總要負些責任。”
話音剛落,不待對方再次開口推拒,貼了紅紙的小瓷瓶便在半空中滑過一道亮眼弧線,直朝他拋了過去。
寧采臣手忙腳亂的接藥瓶之際,韓儡儡三兩步走到他身旁,將自己今日新塗的折扇也一並塞到了他懷裡:“與你有緣,這個也送你了,要好生收著。”
再三推拒不過,寧采臣隻好尬笑收下。
目送小和尚一步三回頭的離開,韓儡儡意味不明的低笑了一聲,輕輕的笑聲聽得李掌櫃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卻也沒往深處想,隻道是起風了天要轉涼。
韓儡儡回過神來收回視線,借著由頭叮囑李掌櫃到了這時以後再出來擺攤記得多加件兒衣裳。
說起衣裳,李掌櫃自然而然的聯想到方才見到的後生,摸著花白的胡須失笑搖頭:“那後生看起來呆頭呆腦,是個老實的。”
韓儡儡理了理自己身上淩亂的衣袍,笑道:“是挺呆的。”
“今日走的這麼早?”李掌櫃留意到他的動作有些驚訝,末了又彎腰坐在矮木凳上搖著蒲扇感歎,“老實人生在這世道,不好過唷……”
韓儡儡展開折扇又合上啪的一聲拍在掌中,舉手投足間端的是好一副風流倜儻:“活在人間誰又真正好過?”
“姥姥要吃槐花糕,得早些去,晚了怕鋪子關門。”這句卻又是回李掌櫃上一個所問,說罷他拂袖轉身踏入人群,不多時便消匿無蹤。
這般出眾的人走在街上該是萬眾矚目才對,周圍的人卻紛紛對其視而不見,連多一眼都吝嗇給予他。
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李掌櫃又搖兩下蒲扇,左右看了一圈兒見無人注意這邊後,偷偷拿出壓箱底的折扇,對著上麵的小人像笑的滿麵春光依舊燦爛。
寧采臣確實不好過的很,今日明明不是廟會也沒到趕集日,但路上行人卻多到了他隻能擠在人群中隨著人流走動的地步。
一手護著書箱,一手攥著折扇,好不容易走到分岔路口拐了彎來到一處人稍少點的地方,他好奇的展開折扇看。
隻見扇麵上畫的簡單,一棵樹,一條蛇,一個三兩筆勾勒出的稚童輪廓,還是個光頭。
寧采臣裝著學堂裡夫子模樣指著扇麵點了點頭,自言自語的評道:“看著雖怪,卻也有種說不出的意境在裡頭。”
說完便仔細收起了折扇,隨老伯贈予的藥瓶一並貼身的放。
黴運連連一路不斷,這下總該換換運氣了罷。佛祖在上,可要保佑我今日收賬成功早些踏上歸程。寧采臣心裡想著,走向客棧的腳步都輕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