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公主府被江窈轉悠下來, 不知不覺已是日上三竿。
鳳儀宮的占地大小放在這裡不值一提,每一處景致都嚴格按照江窈的喜好所建,連隨處擺設的紅珊瑚都十分合她的意。
唯一可惜的是, 這紅珊瑚是擺在書房裡頭的。
午膳擺在正殿, 簡單的家宴, 主食是澄湖的蟹八件。
歌舞升平的席間, 人人都將自己的賀禮獻寶似的拿出來給她看。
其中要屬光熙帝送她的賀禮最為彆出心裁,相比較許皇後送她的宮女若乾,鄭太後送她的綾羅首飾,光熙帝的則穩重許多, 用一方紫檀木匣子裝著,看起來委實像是個稀罕物件。
江窈眼睛一亮, 命連枝將那方紫檀木匣呈上來。
光熙帝默不作聲,任由她端詳著木匣,江窈訕訕的收回手,敢情兒是上了道鎖。
她以為連枝忘記連同鑰匙一並拿上來,“怎麼你今兒行事慌裡慌張的?”
“奴婢……”連枝局促的站在原地。
江窈很快就撒開手,興致闌珊的模樣。
光熙帝這才解釋道原委:“這鎖名為琵琶鎖。”
江窈看了一眼, 理所當然的以為光熙帝送給自己一把鎖, 鏤空雕花的鎖芯, 然而她對古樸典雅的古玩不感冒。
說得準確點,其實她隻鐘意第一眼看上去美輪美奐的物什,並且不會讓人產生審美疲勞。
果不其然,鄭太後深諳她的心理:“她素來鐘愛些花裡胡哨的, 陛下的一番好意隻怕是要付諸東流。”
江窈假裝沒有聽到鄭太後這句花裡胡哨的評價,“哪有隻送鎖沒有鑰匙的道理呢?”
光熙帝煞有其事的和她賣關子:“待你明年生辰的時候,屆時再將鑰匙給你。”
她這個皇帝老子確實從不按常理出牌,有這麼送賀禮的麼?
在江窈的猜測下,十有**裡麵是套著無數個琵琶鎖的木匣,就像套娃一樣,所以她沒多久便將這事拋之腦後。
而鄭太後和許皇後麵麵相覷,心下頓時了然。
月上枝頭,庭院裡像鋪了一層霜,鴉鵲的聒噪聲也逐漸消停下來。
公主府可謂是門庭若市,這才正式開席,正殿外的庭院裡大擺流水席,文武百官朝野上下都收到燙金請帖,半壁江山都來參加她的生辰宴。
孟老太君和袁氏破天荒的一前一後進來,二人對著江窈說完吉祥話後,皆是皮笑肉不笑,你一言我一語像是搶台詞似的。
饒是江窈這個科班出身的都聽得雲裡霧裡,半天才聽明白,原來是廣陽郡主前兩日受了風寒,受不得風,不便會客,更彆提舟車勞頓趕來公主府。
鄭太後攢起眉頭,她沒記錯的話,侯府的地界離這兒不過兩條街,舟車勞頓的說法自然不攻自破。
礙著江窈在場,鄭太後也不好發作,隻讓她們二老各自入座。
“謝太後娘娘恩典,”孟老太君謝恩後,示意身後捧著禮盒的仆從上前,“這是莞姨娘托老身捎過來的賀禮,說是務必要交到公主手裡。”
鄭太後點頭:“定國侯府費心了。”
袁氏終於插不上話,在她看來,孟老太君的做法無非就是在打她的臉,提醒她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尤其是口口聲聲的莞姨娘,生怕旁人不知曉廣陽郡主如今的處境。
袁氏當然不肯落下風,咬重郡主二字開口道:“既是郡主的一番美意,不如由我親手交給殿下。”
她拿過仆從手中的禮盒,看似低眉順眼的走到江窈跟前,麵前粉雕玉琢的建章公主依舊一派懵懂,眉蹙若羽,略施粉黛,她今兒梳得回心髻,露出一段玉頸,髻上束著金枝垂露的扇翎,驚鴻華茂,玉石淩淩,薄紗的珍珠蝶貝嵌在鬢間。
袁氏一下子更是氣得牙癢癢,所謂的建章公主,不過是陰差陽錯投胎托生在帝王家的正統血脈裡,空有一副好皮囊,憑江窈這樣的性子,若是沒有建章公主這個身份,如今還不知道過得是個什麼寄人籬下的日子。
江窈後知後覺的站起身,袁氏咬牙切齒的表情被她映入眼底。
不過是一個收手的功夫,袁氏的衣擺劃倒桌案上的酒樽,溫酒很快就淌出一團酒漬,印在江窈的裙裾上,原本豔羨的織花刺繡圖被印染成暗色,好像被鍍上一層灰蒙蒙的塵埃。
袁氏剛準備給她低三下四的賠不是,孟老太君將她猛地攥過來,袁氏不由得踉蹌兩步。
眼看著袁氏和孟老太君又要在唇舌上大戰三百回合,光熙帝的臉色一沉,越來越難看,鄭太後連忙擺手道:“行了,你們都自行去入座吧。”
江窈喏動著唇,到底沒開口。
說起來,這已經是袁氏第二次和她的酒杯過不去。
俗話說事不過三,隻是她實在想不通,袁氏和孟老太君爭鋒相對,說句話都恨不得夾槍帶棒,每次受到牽連的都會是她。
連枝矮身拿著絹帕替她擦拭,江窈朝上首欠了欠身:“容我回去更衣。”
鄭太後朝她點頭,倒是許皇後欲言又止。
從正殿出來,走在冗長的廊道上,江窈剛折過彎,迎麵便碰到趙嬤嬤。
“可是母後有什麼吩咐?”她問道。
趙嬤嬤苦口婆心道:“皇後娘娘的意思是,若是袁氏往後再有貿然莽撞的舉動,殿下大可不必忍氣吞聲。”
她覺得許皇後的用詞實在不嚴謹,她不過是當時沒有吭聲,到許皇後眼裡居然成了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