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捉蟲)(2 / 2)

江窈果斷湊熱鬨,拿了個所謂的號碼牌,就是張寫著數字的小紙條,比她上次答考卷的小抄還要不規整。

書童捧了一人高的冊子過來,一一發給眾人,將自己對應的數字寫在落款,屆時可以認領。

也就是說,每個人都披著個馬甲,相當於匿名簡陋版論壇。

她練了小半年的簪花小楷總算派上用場,不說拿出來驚豔四座,也能入得了眼。

江窈大筆一揮,動作擺的相當上鏡,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沒有什麼辦法,感覺個個都是人才,出口成章,有寫打油詩的,也有人即興寫了首洋洋灑灑的詩篇,她隻能默默評論倆字“文豪”。

江窈沒有太注意,她選擇了廣撒網,重點捕魚的戰略,既然規則可以續故事,類似跟帖之類的,她就開始了渾水摸魚。

冊子被傳來傳去,收上去後進行統計,沒有暗箱操作,賽程非常公平公正。

以致於到最後她被宣布獲勝,江窈整個人還是蒙圈的,沒等她上前認領數字,底下就像炸開了鍋。

書童彙報道:“首先是數字十六發了一段關於國子監試題的言論,做題的時候首先要想出題者的意圖……”

“這也太平平無奇了,我覺得很普通。”有人站在角落裡發聲,江窈一眼看過去,隻看到一抹綠衣裳,具體長什麼樣沒看清楚,反正不是她四方堂的同袍。

書童清清嗓子:“獲勝方並不是數字十六,而是有人引用了這段,做出了自己的延伸理解。”

小綠再次第一個站出來不屑道:“那就更不行了,雖然沒有違反規則,可是這就是變相的對他人作品二次加工,我以為應該下意識避免。”

“數字七引用了前麵這段話,”書童看了一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這才大聲讀道,“他想讓你們死。”

眾人:“……”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作為數字七的擁有者,江窈已經在組織獲獎感言。

“隻有我一個覺得這句話根本就是在嘩眾取寵麼?”小綠質疑道。

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回應聲,異口同聲道,“是的,就你一個人。”

江窈發現了,她遇到個**杠精。

對付杠精麼?肯定要選擇教做人係列。

換成以前的江窈,十有**會意氣風發的上去領認,並且表明你大爺就是你大爺。

可是現在的她……當然是比以前更加精進啦。

江窈朝連枝勾了勾手指,將紙條塞給她。

連枝心領神會,像個替父從軍,即將出征的花木蘭,撥開人群,上前坐實身份。

不費吹灰之力,小綠這次臉都氣得發青,一轉眼就多雲轉晴,擠出張笑臉,“原來是公主府的人,師承一脈啊,我早就看出來這句話畫風清奇,和其他的不可同日而語,多有冒犯,還望海涵。”

連枝對於這種翻臉比翻書還快的人,早就見怪不怪,“殿下大人不記小人過,向來是不會和你計較的,可我就不一樣了。”

小綠自知沒有退路,想把求救的希望放在群眾上,“就沒有人說句公道話麼?”

四方堂的人出聲擁護道——

“我以為連枝所言極是。”

“是啊,甚是公道。”

小綠:“……”

連枝指向堆一地的冊子,“就這些,統統一千遍。什麼時候抄完了,什麼時候再回國子監。”

小綠隻好應下,順帶狗腿的又賠了一次不是,笑話,畢竟他以後還得繼續國子監蹲呢。

江窈全程無辜臉。

可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書童領著江窈,說是要去藏書樓拿事先備好的字畫,讓她在底下等著自己便好。

一炷香的功夫過去,書童始終沒有下來。

萬籟俱寂裡,有一絲詭異的氣息。

連枝想上去瞧瞧,江窈同意:“我和你一塊兒去。”

忽然眼前一道銀光晃過,劍鋒淩厲,朝著她直直的刺過來。

來人一身標準的刺客裝束。

連枝急忙護著她,手忙腳亂的,江窈出了一掌心的細汗,差點踩到裙擺,拉著連枝一起絆一跤。

而她之前那些擁護者都慫了,這時候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顯然這刺客的武力值並不高,像是個半路出家的野路子。

即便這樣,江窈也不是他的對手,一連躲了兩次,直到退無可避。

千鈞一發之際,有人挺身而出。

“啪”一聲,沾著血跡的劍落在地上。

江窈看到一雙陌生的眉眼,露在麵巾外,刺客棄劍而逃。

她更沒有想過——

擋在她身前的人,居然會是啞奴。

啞奴悶哼兩聲,似乎是疼得厲害,他捂住右肩,指縫裡有黏糊糊的潮濕。

他的意識在消沉,他看著麵前的建章公主,眉頭緊蹙。

啞奴艱難的扯了個笑意,他說不出話。

其實他如果能說話,又能和她說什麼呢,他唯一能說的,也隻有告訴她不要皺眉,僅此而已。

是她將他從泥濘裡頭拉出來的。

像建章公主這樣的女子,多一分會過於精明,少一分又過於軟弱,她堅強的時候你會覺得女子就該是她那樣,她柔弱的時候你又會覺得怠慢她。

總而言之,建章公主在他心裡,就像天上的雲,皎白可與日光爭輝,飄啊飄,看起來比棉絮還要柔軟,更像朵爛漫的絹花。

也隻有相爺會不這樣想了。因為啞奴曾經聽相爺說過,遇上建章公主是他的僥幸,她與其說是他的救命恩人,不如說是他的福星高照。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她會和相爺有牽絆,冥冥之中,一切都像是有定數。

相爺說得對,她確實是個小福星,卻不會是他的福星高照。

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有個盼頭。

相爺將他留在身邊的第一天,問過他這句話。

啞奴是個沒什麼盼頭的人,他和那些渾渾噩噩的人又不一樣,他想活著。

進相府的時日長了,他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初沒有建章公主的維護,或許謝相根本不會注意到他。

謝相和大鄴任何人都不一樣,他總給自己一種不真切的感覺,仿佛他下一秒就能隨時撒手而去,轉頭就去雲遊四方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知道相爺的行事作風,對待所有值得的事,會不擇手段,除了在對待建章公主這件事上。

從什麼時候開始,相爺眼裡不止有朝政社稷,還有建章公主。她能看到的每一道風景,謝相都能看見。

換句話說,相爺眼裡隻裝得下建章公主一人,甚至有一次冷不丁問一句晚膳有什麼,畢竟謝相從前可是個從不關心日常起居的人。

就像他無時無刻想著,能夠在這世上賴以生存。

相爺對建章公主,也是一樣的吧,甚至更勝。

啞奴這樣想著,他咬著牙關,不肯吭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