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三聲槍響在鬨哄哄的碼頭猶如三道驚雷,混戰中的人們不約而同地停了手,目光齊齊地看向人群外的人。
孟庭靜穿了一身淡灰色長袍,他個子高挑,這樣一色的袍子顯得他愈加苗條單薄,加之秀美溫雅的臉龐,他看上去活脫脫就是個小白臉,然而他手裡舉著一支勃朗寧,袍子微微墜下,露出他青筋纏繞的小臂,手指仍扣在扳機上,臉上的笑容顯而易見地不是因為高興才笑,有股說不出來令人心中發寒的邪性。
“諸位,”孟庭靜微笑道,“這裡是孟家的碼頭,不是菜市口,”他放下勃朗寧,繼續保持著笑容,“再鬨下去,真當菜市口用了,也成。”
孟庭靜把幾個帶頭的人全帶回了碼頭附近的辦公室,都是些富商大佬,心裡很不滿孟庭靜那樣舉著槍要挾,跟進辦公室後,走在最前頭的幾人都頓住了,後頭的人心煩意亂,沒注意地撞了上去,本城頂有頭臉的幾個人哎呦哎呦地撞成了一團,後頭有人開罵,“乾什麼呢!”等他看清了辦公室的情形後,也不說話了。
屋內的正當中正跪著個人,滿頭滿臉地都是血,左手拿著塊帕子蓋在額頭,白帕子也染成了紅帕子,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都進來吧。”
孟庭靜像是沒瞧見丁遊海,客客氣氣地招呼門口的人進來商量,見他們都不說話,隻是盯著丁遊海,他心中一哂,其實他的本意也並非殺雞儆猴,對丁遊海,他是執家法,與這些人毫不相乾的事,孟家的家法是誰都能受的麼?
門口擠滿了人,孟庭靜獨自割據般地占了辦公桌後麵的椅子,跪在他們中間的丁遊海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劃出了一道楚河漢界。
“我知道諸位很擔心自己的親友、貨物,海上航行出了什麼意外都不好說,既然是在我孟家的碼頭落腳,那麼我孟某人必是責無旁貸,所以請諸位都回去吧,”孟庭靜視線壓向蠢蠢欲動的眾人,“我會親自帶人出海去找,船隊已經準備好了,馬上就可以啟航。”
有人似乎有話要說,被孟庭靜抬手壓了壓,“每艘船都預留了兩個位置,要派家將的把人留下,對我孟家的信譽無所質疑的,可以走了。”
一陣騷亂之後,留人的留人,走人的走人,孟庭靜喝了一聲丁遊海,物儘其用般道:“去,讓他們都動起來。”
丁遊海“哎”了一聲,捂著額頭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辦公室。
孟庭靜留在辦公室換衣服,出海穿長衫著實是不大方便,等他換完一身獵裝後,整個人顯得愈加苗條精乾,如冬日裡的鬆柏一般冷峭而修長。
宋晉成進門時正看到孟庭靜在腰間彆上那支勃朗寧,他微微笑了,抬手打了個招呼,“庭靜,我聽說你要親自出海?”
“姐夫,”孟庭靜放下外套下擺,對宋晉成露出個和善的笑容,玩笑道,“你怎麼來了?難不成船上也有宋家的貨?”
宋晉成輕歎了口氣,“倒不是貨。”
孟庭靜招呼宋晉成坐下,仔細地聽宋晉成講述。
“老爺子還有這麼段故事,”孟庭靜似笑非笑道,“我怎麼從未聽說過。”
宋晉成又歎了口氣,“家醜不可外揚嘛。”
孟庭靜倒不覺得宋振橋在國外與女大學士春風幾度後有個私生子是什麼天大的醜事,他父親孟還章娶了八房姨太太,宋振橋隻有一房明媒正娶的原配,在國外消遣消遣,也沒什麼。
“明白了,我會幫你留心的,”孟庭靜頓了頓,忽又想到什麼,“姐夫,宋伯伯身體現在大好了嗎?”
“還是老樣子。”
孟庭靜拇指與食指微微搓了搓,他扭過臉,臉上的笑容慢慢變了,“姐夫,你特意來找我,是想讓我平安地將人帶回來,還是……”
宋晉成立即掃了他一眼,那眼神很驚恐,像是孟庭靜說了什麼能絞爛他耳朵的話,宋家的公子無一例外都生得好相貌,宋晉成三十幾了,模樣依舊很端正,他儒雅又憤怒道:“庭靜,你不要混說!”
孟庭靜一臉受教,“哦,我想岔了。”
宋晉成站起身,手背在身後,眉頭緊皺,“他雖然不是我母親親生的,可畢竟也是我的弟弟,骨肉親情……”他長歎了口氣,“庭靜,我想你最懂我的心思。”
宋晉成走後,孟庭靜在辦公室內又琢磨了一會兒,越琢磨越覺著有意思。
宋振橋病了大半年了,宋家不像孟家,孟家這一代隻有他一個男丁,宋家這一代有四個公子,據說都很出色,宋振橋病了以後,龍爭虎鬥的毫不停歇,這半路卻又殺出個小兒子來,宋振橋病成那樣了,還發了電報叫人回國,看樣子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分點財產給這常年在外的小兒子了。
孟庭靜心道:“若我是宋晉成,那這宋玉章必死無疑。”
臨上船前,船員給孟庭靜遞了個小匣子。
“什麼東西?”
“宋大爺吩咐給您的。”
孟庭靜揮手讓人下去,打開匣子一看,裡頭的物件黑黢黢的閃著金屬光澤,正是一顆子彈。
孟庭靜“啪”一聲合上匣子,暗暗一笑,心道:“不錯,倒是英雄所見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