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那位宋三少像是特彆敏銳,忽然地抬起了臉,目光準確無誤地射向了三樓的窗戶。
正是宋玉章那一間。
宋玉章被那遙遠的目光捕捉,倒也不閃不避,手捧著詩集很鎮定地繼續俯視著樓下的情形。
陽光刺眼,宋三少隻能迎風流淚,不可能看出什麼。
片刻之後,宋齊遠果然低了頭,在一群傭人的簇擁下進了屋。
“真的麼?”
“真的,”傭人滿臉肯定,“漂亮得不像人。”
宋齊遠哈哈大笑,一頭卷毛跟著他的腦袋晃動,“你這是誇人還是罵人?”
傭人笑,“三爺,我沒讀過書,嘴笨不會說,可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您去問彆人,咱們真沒見過長得這麼好的,真就不像人,神仙似的。”
“神仙,你見過神仙?”宋齊遠邊往上走邊隨口道,“小白樓的那位小玉仙?”
“三爺,您這可就說笑了,那些人哪能跟五爺比啊……”
宋齊遠腳步輕快,笑聲從他的嘴唇中溢出,他一向對下人沒什麼架子,朋友閒談一般道:“有什麼不能比的?不都是人嗎?這世上哪有什麼神……”
樓梯轉過去,有人正在拐角候著他,青年一手扶著樓梯,一手垂在身側,他臉色並不是特彆的好,帶著一點病態,居高臨下地站著,麵目神情具很柔和,風度翩翩地對他一笑,那笑容似是具體的,幻化成霧地向人襲來,同時伴隨著他誠懇而動聽的一聲——“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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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越來越熱了,爸爸胃口也越來越不好了,老薑回老家以後,我來一次就覺得爸爸瘦一些,庭靜,要麼你還是把人請回來吧?”
“大姐,你誤會了,他不是因為換了廚子,是新納了個小姨太太,”孟庭靜對孟素珊一笑,“他老人家精力扛不住了。”
孟素珊拿著手絹掩住唇,聲音壓得低低的,很受不了她這弟弟的口無遮攔,“老二,你怎麼這樣說爸爸。”
“我那是實話實說。”
“那你也要勸勸爸爸呀。”
“還是你去吧,”孟庭靜翹起腳,“我同他沒話說。”
孟素珊歎了口氣,低頭沉默一會兒,轉臉又是個溫柔的笑臉,“我聽你姐夫說,你救了五弟,我要替他謝謝你。”
“哈,”孟庭靜笑了一聲,“不客氣。”
孟庭靜往後一仰頭,“你打算在這兒躲到什麼時候?”
“晚上吧,他們兄弟見麵肯定要說說話,還要去見見公公,晚上再說吧。”
孟庭靜凝視了孟素珊,孟素珊與他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性情溫婉幾乎是從不生氣,畢生的誌願便是成為一名賢妻良母,對於自己的丈夫從來都是百依百順,孟庭靜有時認為宋晉成放著這麼個好妻子還不老實,在外頭搞出兩座小公館著實是不像樣,有時又認為以孟素珊這樣的性情,無論如何也確實是管不住宋晉成。
他們兄弟團圓,她就自覺地從家裡頭出去,生怕自己這個外人在家不方便,亦或是知道自己的丈夫其實並不歡迎這個外來的弟弟,不想讓丈夫在她麵前難堪……總之,孟素珊是個體貼的好妻子,而宋晉成是個王八蛋。
這麼一想,孟庭靜連半點辦砸了事情的愧疚也沒有了,他對孟素珊道:“留下來吃晚飯吧。”
“我等等看。”
“留下,”孟庭靜斬釘截鐵,“我讓廚房燒點你愛吃的菜。”
孟素珊柔和地笑了,“那就聽你的。”
無論是父親、丈夫,還是弟弟,孟素珊對於他們的要求總是無法拒絕。
吃了午飯,孟素珊說要去趟中月堂看診。
孟庭靜皺了皺眉,“還在吃藥?”
“嗯。”
“不是宋晉成的問題嗎?”
“吃那個藥也調理身子的,吃不壞。”
孟素珊整理了小手包,對孟庭靜笑了笑,“我吃了藥,感覺晚上睡得比以前好,你看我臉色是不是好多了?”
孟庭靜心中冷哼了一聲,終究還是沒說什麼太難聽的話,“我送你。”
“不要吧,你碼頭那麼多事情。”
“順路。”
將孟素珊在中月堂放下,孟庭靜指揮著車輛開往警察局。
牡丹號出了那麼大的事,還有不知多少善後的事宜在等著他處理。
一想起牡丹號,他就又想起了宋玉章。
隻是單純地想起,不帶分毫的感情色彩。
孟庭靜麵無表情地想:“那家夥,真漂亮。”
此時,宋齊遠的想法與孟庭靜的相似了至少九成。
“真漂亮,”宋齊遠心中的稱呼是——“這冒牌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