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一時寂靜無比,唯有眾人急促緊張的呼吸聲分外明顯。
宋玉章看著大半年不見的聶飲冰,還有他手上黑洞洞的槍口,發覺自己的心情已不複當時的恐慌,相反的,倒還挺鎮定。
畢竟經曆過這麼多事,他也今非昔比了。
宋玉章低頭看向柳初,抬起手輕撫了下柳初的頭頂,“還沒練好槍,彆拿槍指著人。”
柳初一回頭,稚嫩的臉上顯出一股野蠻的凶相,“他先指你的!”
“聶二爺,五爺哪裡得罪了您,您好好說……”沈成鐸按住了聶飲冰的胳膊,膽戰心驚道,“彆衝動啊……”
聶飲冰定定地看著宋玉章,雖然沈成鐸在他耳邊的聲音很大,但他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眼睛隻能看到宋玉章的臉,耳朵裡也隻能聽到宋玉章的聲音。
聶飲冰拿槍的手墜了下去,大步流星地往宋玉章站的方向走了過去。
柳初發覺他靠近,想也不想地就甩出了一槍。
“柳初!”宋玉章立刻按住了柳初的手。
那一槍打在了聶飲冰的腳下,然而聶飲冰的腳步絲毫沒有停頓,他走到宋玉章麵前,目光在宋玉章臉上逡巡了一圈後,伸手便將他抱在了懷裡。
聶飲冰的手有些顫抖。
他懷裡的是熱的、軟的、活的人。
不是虛無縹緲幻想中的夢境。
聶飲冰轉過臉,在宋玉章的脖頸處深深地嗅了一口,是趙漸芳,是趙漸芳的味道。
院子裡的人都呆住了。
柳初離得最近,手上還傻愣愣地拿著開過火的槍,呆呆地看著抱在一塊的兩人。
沈成鐸傻眼得更徹底,覺得這事情也太一波三折了。
聶飲冰先是要拿槍打宋玉章,然後又衝上去不要命一樣地抱宋玉章,這、這是怎麼回事?
最冷靜的可能當屬宋玉章本人了,他一動不動地站著由著聶飲冰抱,聶飲冰的手臂鐵鑄一般死死地勒著他,他忍了疼,垂下眼對目瞪口呆的柳初使了個眼色。
柳初試探著舉起槍對準聶飲冰,又被宋玉章再使了個向外的眼色。
這下柳初終於看懂了,他拿著槍,對沈家的人甩了甩手,又指了沈成鐸,做了個向外的手勢。
沈成鐸心道他媽的兔崽子敢這麼使喚老子,然而還是對著自己的人都揮了揮手。
圍觀的人全都跑了出去,宋玉章這才抬起手在聶飲冰的背上拍了拍,“飲冰,好久不見。”
聶飲冰人顫了顫,稍放開了手,抬起臉,目光落在宋玉章臉上,定定地看了他幾眼,才道:“怎麼瘦了?”
“我累啊。”
宋玉章語氣帶笑,是全然的若無其事。
他先前想過如果碰上聶飲冰該怎麼辦,原本他一直想的都是抵賴到底,畢竟連宋齊遠都認他是宋玉章了,他這個宋玉章實際當得也算是一半的名正言順,隻要打死不認,想必聶飲冰也拿他沒什麼辦法。
隻是這樣,免不了要鬨出一場風波。
以他對聶飲冰的了解,聶飲冰絕對會對他掘地三尺不肯罷休,到時候說不定麻煩更多。
到底該怎麼處理,宋玉章也沒想好,他有太多的事要去思慮,這件不怎麼重要的事就被他壓在了腦後。
而當聶飲冰真的出現在他麵前時,宋玉章那似乎與生俱來的本能已經自動地幫他在腦海中圓好了謊言,準備好了能牽製住聶飲冰的一套絕妙說辭。
哎,他果然是個天生的壞坯子,可惡至極!
“飲冰,你抱得我很疼,還是先鬆開手我們再說話吧。”宋玉章淡笑道。
聶飲冰遲疑著,有些不願意放開,他怕宋玉章會跑,會消失,會讓他找不著。
宋玉章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你放心,我人就在這兒,不會跑哪去的。”
他既這樣說,聶飲冰也不禁要問他,“這段時間你跑去哪了?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
“你到處找我?你一直在找我嗎?”宋玉章裝作吃驚的模樣,“是還氣我騙了你一千塊錢?抱歉,我那時隻是同你開個玩笑,沒想到你會那樣生氣。”
他隻字不提旅館發生的事,聶飲冰也有些不知道該不該提。
半年的工夫足以消弭他一切的怒意,聶飲冰那烈火心思被趙漸芳的消失早就一茬一茬地逐漸澆熄,隻餘下了很純粹的思念。
隻有思念。
聶飲冰想了想,也不提了,隻先解釋道:“死活不論,不是我要殺你,外頭世道亂,我怕你死在了外頭沒人管,萬一有人發現了你的屍首,我想他們把你帶回來,我好把你燒了一塊兒帶走。”
宋玉章靜靜聽完,又是溫柔一笑,“我明白你的好意。”
聶飲冰看了他,“我知道,隻有你不會誤會我。”
“那你現在能放開我了嗎?”宋玉章溫和道。
聶飲冰定定地看著他,雙眼眨也不眨,他的眼睛是狹長而明亮的鳳眼,天然地帶了一些冷意,“上回你這樣同我說話,是叫我把槍放下。”然後趙漸芳人就跑了。
宋玉章大大方方道:“你拿槍指著我,我當然害怕,想叫你把槍放下了。”
“我隻是指著你,我不會開槍。”
“我知道,我當時害怕嘛,飲冰,大半年都沒見了,你不是想知道我去哪了嗎?你放開手,我再好好同你說。”
聶飲冰放開了手臂,但是折中地拉住了宋玉章的手。
宋玉章由了他,一手被他牽著,一手插在口袋裡,麵上掛著懶懶散散的笑容,聶飲冰眼睛一刻也不離地看著他。
“我爸爸病了,叫我回國來看看他,我當時正巧人不在倫敦,輾轉搭了飛機回國,路上被人劫了,後來就遇上了你。”
“我處境狼狽便不好意思交待自己的身份,我身上沒錢,看你出手闊綽,就想逗逗你玩,後來我是想同你坦白的,沒想到你還真生氣了,你一拿槍,我就慌了,隻能先跑了。”
“之後我又去了好幾個地方,乘了船才回到家,怕家裡人議論我貪玩不回家,假稱才從英國回來,就一直呆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