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寂靜悄然,宋玉章道:“聶先生,你有什麼話便說吧。”
聶雪屏道:“這是要去哪?”
“回銀行。”
聶雪屏靜默片刻,道:“可否去個能說話的地方?”
宋玉章亦是靜默,心想逃也逃不過,還是要把話說清楚斷乾淨的好,於是對司機道:“回家。”
宋宅大門緩緩打開,宋家的車進了宋宅,聶家的車也跟了進去。
宋玉章帶著聶雪屏進了廳內,招待客人一樣請聶雪屏先坐,隨後又叫傭人去泡茶。
聶雪屏坐下,宋玉章仍站著。
“坐下吧,”聶雪屏緩聲道,“站著累。”
宋玉章手扶著桌子回頭看向他。
聶雪屏神色溫和,麵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仿佛兩人之間什麼都沒有改變。
宋玉章頂喜歡他這樣的淡然從容,那令他感到很舒服放鬆。
傭人端上了茶。
茶杯擱下,香氣飄散,聶雪屏目光垂落在暗色茶湯之上,又是神色一柔。
宋玉章這才發覺傭人泡的茶葉還是之前聶雪屏送他的那一罐。
宋玉章略有些啞然,在聶雪屏的斜側麵坐下,自嘲道:“我這是借花獻佛,又送回去了。”
聶雪屏道:“這沒什麼。”
宋玉章端起茶抿了一口,茶很香,回味綿長,的確是難得的好茶,難得的心意。
既然如此,就更不該辜負了。
長痛不如短痛,宋玉章道:“聶先生,有什麼話就說吧。”
聶雪屏又是沉默了一會兒,良久,他語氣悵然,“我好像也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宋玉章心頭手臂擱在沙發上,低頭笑了笑,“是啊,不知從何說起。”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對方有了好感,那好感從宋玉章的角度來看或許並不純粹,但的確是有好感。
端正英俊的父親抱著靈秀可愛的兒子,這回頭望見的一幕實際就已經令宋玉章感到喜歡了。
人生若隻如初見。
萍水相逢,擦肩而過,留在心中亦是淡淡的美好,或許這也就足夠了。
隻是後來這份好感參雜了太多利益的考量,在宋玉章這兒,他不敢說自己真的問心無愧。
他希望聶雪屏也是如此。
兩個被利益裹挾的人分開也是恰如其分的事。
怕隻怕,他心不誠,旁人卻是真的全情投入。
長久的安靜中,聶雪屏望向了宋玉章。
都說顏色好,才叫人一見鐘情,如果真的隻是愛顏色,是否過了些年,就會漸漸淡忘?
聶雪屏不敢妄言對宋玉章情衷不渝,但也不知道自己知否會真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釋然,隻是光憑此刻心情,他不能確信自己是否會忘懷,就像他當初也以為隻是驚鴻一瞥怦然心動,哪知之後會像現在這樣一發不可收拾?
聶雪屏溫聲道:“玉章,真的是膩了麼?”
“是的。”
宋玉章答得很快,叫聶雪屏沒有等待答案的緊張,可這利落的一刀下來,一樣是疼。
其實追問就已經很不體麵,當初說好了好聚好散,他較宋玉章年長十二歲,該有個年長的模樣,應當瀟灑地放手才是,聶雪屏手上端著茶杯,目光落在深色茶水上,他看不清自己的麵目是否仍然從容,聲音輕緩道:“真的再無挽回的可能了嗎?”
宋玉章一直沒看他,他想以聶雪屏的身份和一貫的作風,到這個份上也就夠了,萬沒想到聶雪屏還會繼續追問。
聶雪屏凝視了宋玉章,有些不受控製地繼續道:“怎麼不說話?”
宋玉章放下了茶杯。
茶杯在桌麵“嚓”的一聲,茶水亦微微晃動,宋玉章站起了身,背對了聶雪屏,他的語氣很平和。
“聶先生,我們已經結束了……以後便隻做生意上的夥伴吧,是我對不住你,你若要怪我,或是要什麼補償,都儘管提,年底的商會主席我亦會全力支持你。”
背後的聶雪屏長久不言,宋玉章聽得一聲茶杯落在桌上的聲音,片刻後便感到身後溫度靠近,肩膀被雙臂輕輕觸碰了,聶雪屏將他轉了過去麵對著他,宋玉章眼睫下垂,微微躲避了他的目光。
“玉章,看著我。”
宋玉章依舊低垂著睫毛。
聶雪屏微低了頭,“你有苦衷,對麼?”
“是什麼?你在擔心什麼?”聶雪屏溫聲道,“還是我令你有壓力?”
宋玉章拉開了他的手,後退半步後直視了聶雪屏,“聶先生,你將我想的太好了,我早告訴過你我是沒有定性的,其實聶先生你也不必太將我們兩人之間的關係當一回事,就當是有了幾夜露水情緣,現在太陽升起,這段關係自然而然就該消失了。”
聶雪屏定定地看著宋玉章,他麵上幾乎每時每刻都保持住的溫和神色褪去了,他向前邁步,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極近,麵對著麵,雙腳之間相嵌著。
聶雪屏的眼睛深邃地望進了宋玉章的眼睛。
“我不許你這樣說我們之間的關係。”
這是宋玉章頭一回聽到聶雪屏用這樣嚴厲的語氣同他說話。
“玉章,我愛你。”
“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我年長了你十二歲,我們之間有太多不合適的地方,但是玉章,我愛你。”
“或許你對我還並不算愛,”聶雪屏淡淡一笑,單手捧了宋玉章的臉,“這也不要緊,你是小孩子,有任性的權力。”
“隻是不要騙自己,玉章,認認真真地回答我,真的是因為膩了才要同我分開?”
宋玉章看著聶雪屏眼眸中的自己,低聲道:“聶先生,如果不能走到最後,在何時分開,為什麼分開,真的就有那麼重要嗎?”
宋玉章將臉偏過,從聶雪屏的掌心逃出,又是後退了幾步。
“聶先生,我知道你愛我,我不否認我也還愛你,可是難道真的非要將這點愛也折騰殆儘再分開,這樣才是好結局嗎?”
宋玉章單手插在口袋中,目光向落地窗外遠眺,側臉輪廓柔和,然而流露出的卻是絲絲冷酷的氣息,“那時,說不定你會更難過。”
聶雪屏在他身後道:“你怕傷害我?”
“可以這樣說。”
“玉章,你太小瞧我了。”
宋玉章沉吟片刻,道:“既如此,那說明聶先生你對我的感情也並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樣深,深刻的感情都是很傷人的。”
“那麼你呢?”聶雪屏想向前邁步,又怕邁步之後宋玉章會繼續逃開,“同我分開,你一點也不傷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