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冕……現在的傅冕想要什麼呢?
宋玉章想了一會兒,在心中又是苦笑了一聲。
傅冕想要的,大約就是他現在所受的吧。
痛苦和折磨。
飛機落了地。
孟庭靜下了飛機,背上連同手臂都火辣刺痛,二十三師的人已經在機場等候,孟庭靜上了他們的車。
“哎,這事鬨的,我們這兒太平很久了,哪想到還會有土匪劫道呢?”
“這些殺千刀的土匪,求財就求財,還殺人放火,他媽的,不過你放心,我們的士兵英勇戰鬥,跟那些土匪同歸於儘!也算是為你們的主席報了仇,他九泉之下也能瞑目啦!”
孟庭靜一言不發地聽著,此時便慢慢轉過了臉。
二十三師的看他雙目赤紅,眼中布滿了血絲,上下嘴唇咂了咂,悻悻地閉上了嘴。
屍體停在二十三師一處閒置的倉庫。
天氣悶熱,也就兩天的工夫,裡頭已彌漫開了屍臭,人站在門口,撲麵而來的味道就令人不由後退。
“我們自己人已經全處理了,裡頭全是你們的人,你自己進去瞧吧。”
孟庭靜在原地站了幾分鐘,他忽然聞不到也聽不到了,隻有一雙腳本能般地向前挪動了一步。
裡頭地上停著幾具焦黑的屍體,中間那一具上頭罩了白布,顯得異常的刺目。
孟庭靜眼睛直勾勾地看了過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過去的,像是飄過去一般來到了那具屍體前。
他站著,俯視了那長長的白布。
這是個同他差不多的高個子,白布將上頭遮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了一點皮鞋尖。
孟庭靜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他麵色決絕地單膝跪下,五指如爪般抓住了白布,然後很忽然的,他發覺自己的手臂失去了力氣,那塊白布並不是什麼好布料,很輕很薄,已若隱若現地透出了布下之人的五官輪廓。
後槽牙死死地咬緊了,手指發著抖掀開了白布的一角,視線中映入一片發黑的血汙,孟庭靜深吸了口氣,強壓下胸膛中的澀疼,手臂猛地一振,將整塊白布都掀開了!
屍體燒得焦黑而麵目全非,額上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完全叫人認不出他本來的模樣了,隻能隱隱地看出這人麵頰微窄,鼻梁高挺,還有一雙深深的大眼睛,輪廓同宋玉章很相像。
一股強烈的排斥卻是從心口油然而生,孟庭靜在心中道:“不對!這不是他!這不是宋玉章!”
他的手臂忽然湧入了一股力氣,伸手便扒了那燒得襤褸的衣服,手指在那具屍體上的肩膀上快速地摸索,然後,他摸到了一處凸起的傷疤。
手指猶如遭遇針刺一般顫抖著收了回去,孟庭靜目光定定地看了那張似是而非的麵孔,心中那聲音繼續強烈而固執道:“不對,不是,不對——”
手指又摸了上去。
是槍傷。
孟庭靜眼前陣陣發黑,跪在地上的膝蓋堅實而疼痛,不會的,這不是宋玉章,宋玉章不會死的,不可能,這不可能……
孟庭靜忽而暴怒了起來,他站起身,猛地從腰間拔出了槍,對著那具屍體“嘭嘭”開了兩槍。
外頭小兵聽到動靜,以為出了什麼事,趕緊跑進了惡臭的倉庫,卻見孟庭靜提著槍出來,麵色冰冷道:“那不是他。”
小兵莫名其妙道:“怎麼不是?”
“我們過去的時候,人燒得還沒那麼厲害,那就是他,你看那高鼻梁,錯不了,就是你們主席的遺體,就是那身衣服……”
孟庭靜手臂一揚,槍托重重地砸在了小兵頭上,小兵“哎呦”倒地,孟庭靜回過身,神情可怖,一字一頓道:“彆咒他。”
宋玉章被套上了黑色的頭巾,視線一片黑暗之中,他感覺到自己被傅冕抱了起來下了車。
陽光從布料的縫隙中隱隱鑽入,宋玉章邊咳邊道:“你要帶我去哪?”
傅冕笑聲愉悅,“你猜?”
宋玉章心跳如鼓,在傅冕的臂彎中微微搖晃,他低聲道:“葉城?”
傅冕又是一笑,“你以為我會將你隨口編纂的地方那麼放在心上?竹青,好好想想,彆再把我當傻子看。”
宋玉章靜默了一會兒,道:“安晉?”
“不對。”
“東城。”
“也不對。”
傅冕抱著他輕快地上了船,宋玉章在搖晃之中忽然被扔了出去,他陷入一片刺人的柔軟,頭頂的黑巾被除去,宋玉章稍稍適應了下外頭的光,眨了幾下眼之後,他發覺自己正身處草垛之中,四麵木板釘得很死,像是船上的倉庫。
“你可以慢慢猜,”傅冕捏著那條黑巾,伸手撚了宋玉章發間的草屑,“從前都是我猜你的心思,也該輪到你了。”
“路途漫漫,怕你閒著無聊,我特意找了個人陪你。”
傅冕拍了拍手。
外頭有人拖著個人進來了。
那人一身白袍,隻是白袍上頭血跡斑斑,破爛不堪,人丟到宋玉章的身邊,連呻-吟都沒有。
宋玉章定定地看著那張慘白的臉,胸口湧上一股窒息般的憋悶。
“這人的骨頭一點也不硬,”傅冕俯身揪了宋玉章的頭發,將宋玉章的臉靠近了昏迷中的人,“我不過折磨了他幾天,他就什麼都招了,竹青,看看你都是什麼眼光,真是賤貨湊一雙。”
宋玉章隻是看著小鳳仙,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傅冕拉起了他的臉,柔聲道:“我怕你倒胃口,特地還給他留了一張好臉,我是不是很體貼?”他低頭親了下宋玉章的鬢角,“竹青,今晚我想看看你是怎麼乾他的,你行不行?”宋玉章一點一點地扭過臉看向了傅冕。
“不行,我就安排彆人,”傅冕溫聲細語,“你隻需要看,不會累著你的。”
宋玉章久久不言,隻是定定地看著傅冕。
傅冕在他的注視中哈哈一笑,放了手直起身,揚聲道:“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