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媽媽。”
小櫻桃探身衝學堂門口那群孩子招了招手,小孩子也衝她招了招手,幾個大男孩子卻是板著臉一臉不屑。
等黃包車載著母子二人離開之後,那大男孩子很威嚴地站在最高的台階上,向眾人斬釘截鐵地宣布道:“他娘就是婊-子,我娘說的。”
紙是包不住火的,事實就是事實,宋玉章的否認也沒有太大的說服力,很快,學堂裡的眾位同學都一致的肯定了這新同學並不是什麼高貴的少爺,而隻是個婊-子養的,他之所以每天打扮得那樣漂亮,興許就是為了掩耳盜鈴欲蓋彌彰。
其實除了那幾個大孩子外,其餘的小孩子也不大懂什麼是“婊-子”,隻曉得那是罵人的話,而且得是罵得很肮臟的,這樣肮臟的話,他們說都不敢說,宋玉章的娘卻直接做了,那可實在是太惡心了。
因為宋玉章年紀小,眾人並未作出欺負的舉動,隻是不再理睬他,婊-子生的,不配同他們交朋友。
宋玉章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受到了冷落。
從小到大,宋玉章一直都是受人喜愛的,小櫻桃自然是最寵愛他,家裡的大師傅還有婆子也喜歡他,就算是馬既明,也沒有真的打罵過他。
宋玉章心裡倒是很清楚自己為什麼忽然就失了人心。
婊-子當然是不好的事情,他娘做了不好的事,所以這些人就不喜歡他了。
宋玉章不大能理解。
他的性情裡有些對人不對事,在他看來,小櫻桃就算做了不好的事,他依舊是會替小櫻桃隱瞞遮掩,也絕不會去怪小櫻桃。
那可是小櫻桃啊!
宋玉章暗暗決定,既然他們不理他,那他也不理他們了。
宋玉章在學校裡獨來獨往的事不久就被小櫻桃知道了。
阮夫子對於小櫻桃的“職業”也有所耳聞,隻不過他沒有放在心上,有教無類嘛,錢又不咬手,而且小櫻桃還額外給他買了許多煙卷,為的就是希望阮夫子對宋玉章多多關心。
聽說宋玉章在學校裡同人毫無交往,小櫻桃便有些著急,晚上接宋玉章放學時,帶上了不少熱騰騰剛出爐的點心想要去收買那些小孩子,她自己饞,便以己度人,覺得小孩子們也都會禁受不住誘惑,吃人嘴短。
黃包車停在暗處,小櫻桃撩起遮陽的簾子看向學堂門口。
宋玉章第一個走出來。
他斜挎著暗黃色的小布包,手掌拉著布包袋子,上了一天的課,身上還是乾淨整齊,嘴角要翹不翹的,似乎在笑。
身後有同學走出來,對宋玉章都是視而不見。
宋玉章也不理會,穩當地站在台階下等人。
那些孩子們走來,小櫻桃躲在車內,隱隱約約地聽到他們在說話。
“婊-子生的……臟得很……”
“我娘也說了,彆同他沾上。”
小櫻桃呆愣了一會兒,往後閃了閃,不敢露臉了。
等到學生們走得差不多了,她才灰溜溜地過去,牽了宋玉章的手便跟做賊一樣往黃包車上跑。
宋玉章踢踢踏踏地跟著她的腳步,一靠近黃包車邊動了動鼻子,他聞到了巨量的甜美味道。
黃包車座位上堆著幾個紙包,外頭油紙紅豔豔地包著,是許多點心。
小櫻桃懷抱著宋玉章回去,母子兩人沒吃晚飯,將幾袋點心吃個精光,小櫻桃吃得快要撐死了,手掌撫摸著肚子,她感覺自己好像又懷了個小寶寶一般。
當然這隻是錯覺,生宋玉章的時候她受了些罪,接生的婆子是有經驗的,斷言她不能再生。
小櫻桃覺得那樣也很好,她隻要宋玉章這一個寶寶就夠了。
“哎,”小櫻桃垂頭喪氣地打了個飽嗝,“媽媽對不起你。”
“為什麼?”
小櫻桃手指頭摸了下旗袍邊角的蕾絲花邊,羞愧得像個小孩子,“媽媽不好呀。”
“不好?”宋玉章想了想,歪了腦袋,“是做婊-子嗎?”
小櫻桃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拉了宋玉章的小手,“都怪媽媽沒本事。”
宋玉章小手拉著她的手,“那以後不要做了。”
“不做……不行呀……”
小櫻桃小聲道。
宋玉章低下頭晃了晃兩條小腿,思索良久之後,他道:“等我長大了吧,等我長大,考上狀元有出息,你就不要做婊-子了。”
小櫻桃笑彎了眼,笑眯眯地點了點頭,“好呀。”
“其實也沒什麼,”宋玉章安慰道,“我覺得你挺好。”
“真的?”
“真的。”
小櫻桃摟了他,在他頭頂柔軟的頭發上很開心地親了一下,“我們寶寶最好了!”
翌日,小櫻桃便帶著宋玉章去買了身新衣裳,上照相館拍了張照,照片幾天後洗出,小櫻桃抱著穿了海軍男童服飾的宋玉章,她笑微微的,宋玉章反倒看著很莊重。
小櫻桃拿著照片給宋玉章看,“看我們寶寶多好看,誰不理你,誰就是大笨蛋。”
“你也好看,”宋玉章投桃報李,“誰說你壞,他也是大笨蛋。”
母子兩個手拉著手,竊竊地一起笑了,快樂地說著這世上所有人的壞話,喜滋滋地一同牽手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