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第二十二天(1 / 2)

卡爾麵無表情的被人卡在浴室裡, 一動不動, 伸出兩隻爪爪,洗手手。

雖然內裡已經是個成熟的暴君了,殺人不眨眼, 但事實上, 很少有人知道,帝國暴君卡爾。

高傲凶戾, 冰冷殘酷, 但其實並不是個濫殺無辜的人。

他曾因為對製度不滿而廢除法律重新製定, 也曾因為政見不和將反對的聲音屠戮殆儘。

但事實上, 儘管如此, 卡爾卻有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小習慣——他很少去動那些願意服從他,或者說, 對他懷抱好意的人。

雖然卡爾並不這麼認為,但不可否認,他的確是這麼做的。

或許是因為少年時的那一點善良和光明, 即使已經高高的站在帝國之上, 他依然留著這麼一點不起眼的小習慣。

忘不掉, 也改不掉。

也是因此, 麵對著急匆匆衝出來把他帶走,並試圖保護他的小姑娘,他沒有殺了她,反而異常平靜的,等著看她下一步動作。

卡爾想, 或許她會在衝出街道口時就把他留下,又或許,她會把他帶的更遠一點,直到遠離那群試圖毒打他的人。

再或者,如果她更好心的話,可能還會給他留下一顆酸棗,那種野外極其常見的,經過一天放置後已經乾癟的常見水果。

卡爾看到了,小姑娘手腕處,那一小袋纏起來的,已經失去水分的,孤苦伶仃的水果。

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沒關係,卡爾想,對於這個好心辦壞事——雖然是為了救出他,但也阻止他殺掉那些貧民窟蛀蟲的小姑娘。

他不會殺她,若是日後還有緣分見到她,他或許也不介意,送個她一個鬆軟的奶油蛋糕作為感謝。

但在她放開他的一刹那,他會重新走回去,一步一步,將那些罪惡至極,曾在年少時肆意欺侮過他的人一一抹殺掉。

但卡爾的打算終究落空了。

小姑娘帶著他跑了很遠,直到她自己都氣喘籲籲了,才帶著他停下,然後溜進街頭的一間水果店裡。

她與水果店的老板明顯是相熟的,進去後,還沒說話,先雙手合十,小蜜蜂一樣對人撒嬌:“喬安娜夫人,我和弟弟被人追殺了,那些人超可怕的。”

“我們想在這裡躲一會,看他們有沒有追上來,偷偷的,絕對不會被發現的,好不好呀。”她請求著,嗓音輕的像棉花糖一樣柔軟。

臨時上任的弟弟卡爾身軀有一點僵硬。

他想否認,但下一秒,小姑娘又來磨蹭他,音調綿軟,雖說是哄,實際上更像撒嬌:“弟弟,喬安娜夫人超級超級好,我們躲一會,不怕啊。”

卡爾:“……”

他抬頭去看那個麵色沉鬱,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一股不好惹氣息的老婦人,卻發現聽到這話後,她竟然偏過頭去,沒吭聲。

也就是不打算反對的意思。

卡爾不由覺得十分有趣。

這些年來,他已經難得對什麼東西感到有興趣了,也因此,他更多了一點耐心。

他被小姑娘帶到一個小房間,或許是她在水果店裡的休息室,緊接著,他被牽住手,按在鋪了柔軟毯子的座位上。

椅子矮矮的,她也半蹲下來,低頭,把裝酸棗的小袋子拿出來。

卡爾平靜的看著她。

就看到她埋頭在一堆酸棗裡扒拉,找了半天,眼睛亮一下,從裡麵拿出一顆小小的,青青的,賣相並不很好的蘋果。

繞是見慣了好東西的卡爾,這一刻,漂亮的眸子裡也忍不住浮現出一點驚訝的神色。

要知道,這可是二十多年前,物資極為匱乏的貧民窟。

這樣一顆小小的,並不起眼的蘋果,也要工作許久才能得到一個。

這樣的好東西,大多數人是舍不得吃的,就算舍得,也是一小塊一小塊切下來,能吃好久。

卡爾的目光微微閃動。

他心中隱隱有了點預感,小姑娘忽然拿出她的蘋果,自然不會是毫無緣故的。

卡爾猜測,如果自己猜的沒錯,這個萍水相逢的,慷慨的小姑娘,或許是想把自己的寶貝,悄悄分給自己一塊。

因為這個有可能的舉動,帝國之君堅硬冰冷的心難得稍稍軟了一點,為這二十多年前的意外相遇裡,難得被贈送的一塊蘋果。

他想,等他重新執掌大權,將善良的小姑娘庇佑進自己的羽翼裡,其實也並不是不可。

他畢竟是卡爾,無所不能的帝國之神,他喜惡分明,並不放過敵人,也並不吝嗇庇佑友人。

這麼想著,卡爾冰藍色的眸子微微垂下,顯得柔和一點。

然後下一秒,他的猜測被全部推翻。

他看到小姑娘噠噠噠跑進洗手台前,垂下頭,把小蘋果認真的洗一洗,然後又噠噠噠跑過來,握住他的手。

她輕輕道:“你在這裡等一會,吃點東西,我出去看看,彆怕。”說著,她毫不猶豫的把小蘋果放進卡爾小小的手掌,並安慰的摸摸他的頭。

這是讓他獨享的意思。

卡爾忽然覺得有意思起來,他忍不住坐直了一點身子,漂亮的藍眼睛裡倒映出一個滿是關懷意味的身影。

她下一步還想做什麼?還能做什麼?

對一個素未謀麵,隻不過是萍水相逢的小乞丐,她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不得不說,卡爾空前的好奇起來。

他獨自坐在休息間裡,吃一顆酸棗,又嘗一口蘋果。

那蘋果難吃極了,又酸又澀,隻有一點點甜,那是皇宮裡精心培育出的水果,也無法比擬的特殊滋味。

不知道等了多久,休息間被掩蓋著的門打開了,小姑娘拍著胸口走進來,悄悄鬆一口氣。

她小聲道:“沒人追來,可能是我們跑的太快啦。”說著,她走過來,半蹲下,漂亮的眼眸亮晶晶的,仿佛會發光。

卡爾平靜的直視她,被她伸出微涼的手指,抹了下沾滿灰塵的眼睛。

“你……你叫什麼名字呀?”她微微抬頭,小聲詢問著,有點小心的模樣。

卡爾知道她在擔心什麼,生活在貧民窟最底層的孩子,是否能夠擁有名字,全憑運氣。

她問的小心,卻又沒有直白的問“你有沒有名字?”,是在擔心傷害到少年或許敏感脆弱的自尊心。

卡爾自己是不在意這些的,但不得不說,這樣有禮貌的舉動,給他留下的印象實在很好。

他原本不想說的,鬼使神差,卻聽到自己淡淡的聲音:“卡爾。”

這是一個並不十分常見的名字。

說完,卡爾就聽到小姑娘充滿驚訝意味的小小呼聲:“卡……卡爾?你叫卡爾?”

阿言驚訝的看麵前滿目灰塵,發絲淩亂,幾乎看不出模樣的少年。

的確沒能認出,這就是資料上那個,二十幾年後,優雅矜貴,冷若冰霜的貴族審判者。

但一旦得知是他,好像也不是那麼的不好接受,或者驚訝,畢竟能夠擁有這樣一雙漂亮的藍色眼睛的人,實在不多。

阿言看小卡爾灰撲撲的臉蛋,忍不住有些心疼,她認真的給她擦乾淨,太專心了,也就沒能看到,少年一瞬間垂下去,愈發幽深的瞳孔。

卡爾在小姑娘麵露驚訝之色的一瞬間就覺察到不對,要知道,卡爾這個名字並不常見,但她似乎也並不陌生。

反倒像是聽說過,並且透過他,在看另外一個人似的。

卡爾確定他從未見過這姑娘,也確定她應當沒有見過自己,否則她看過來的目光,不會是這樣懷念而陌生的。

卡爾猜想,她或許從前也有一個名叫卡爾的弟弟,或者其他什麼。

隻是中間或許出了點什麼意外,她失去了她的卡爾,這才讓她見到同名字的自己的時候,感到無比觸動。

果然,再次看過來的時候,小姑娘的目光已經是心疼帶著不舍了,她躊躇一會,小小聲蹭過來問:“你有地方去嗎?要是沒有,你……你跟我回家嗎?”

當然不好。

卡爾麵無表情的想。

然後下一秒,他不聽話的嘴巴,在一連串可憐巴巴的“好嗎?可以嗎?可以跟我回家嗎”的詢問聲裡,不受控製的:

“好。”

這一聲同意脫口而出,讓人無從反悔,在位二十年,說一不二,從未被違逆過的帝國君王,一瞬間黑了臉色。

卡爾:他是得罪了可怕的撒嬌精嗎。

……

比身不由己更可怕的事,是被撒嬌精整個堵在浴室裡,還要給他洗臉臉,洗手手。

卡爾麵無表情的看洗手台上方的玻璃鏡,而玻璃鏡裡,正清晰倒映出他的身影。

那是一張極清秀的,也極為稚嫩的,少年人的麵孔。

沒有他熟悉的強健身軀,也沒有他成熟的,屬於成年卡爾麵部的堅硬線條,這時候的他,從外表看上去,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還因為生活貧困,常常吃不飽飯,看起來比平常孩子還要瘦弱一點。

也難怪小姑娘看向他的目光總是目露心疼,她根本沒把他當男孩看,反倒像是看著一個無關性彆的小孩子。

卡爾想,從前那個被她庇護在羽翼下的卡爾,一定是個非常幸福的人。

但沒關係,他不嫉妒,也不羨慕,或許是因為這些無關緊要,也或許是因為,這些東西,他也能有。

與其浪費時間去怨天尤人,倒不如……

倒不如什麼?卡爾平靜的看把他的雙手認真裹進毛巾中的小姑娘,又不願意想下去了。

高高在上的日子固然很好,但重生一次,短暫體驗一下之前從未感受過的生活,也不是不好。

是的,這就是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卡爾幾乎可以肯定,他重生了,或者說,一瞬間回到了少年時期。

或許是他的因為行為太過殘暴,使天神都感到憤怒,讓他遭到了懲罰。

又或許是有人實在看不慣他的暴.政,暗殺了他,除此之外,是那道曾經被他不屑一顧神秘能量的影響了他也說不定。

但不管怎麼說,事實就擺在眼前,非常的不可思議的,他的時間仿佛回溯了。

頭頂的燈光折在玻璃鏡上,蒼白又明亮,卡爾看著鏡子,不小心被晃了一下眼。

他微微蹙起眉,忍不住出了神,分著心想現如今的情況。

但下一秒,他就無暇顧及這些了。

堵住他的姑娘看起來年紀並不大,尤其是因為東方人的緣故,模樣還有些顯小。

這讓她無論實際年齡是多大,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的模樣,像個精致的瓷娃娃。

作風卻如此的彪悍。

卡爾一直不動,被她牽著乖乖洗了洗手之後,她就乾脆又捏住他的爪爪,呼啦呼啦接水往他臉上送。

細小冰涼的水珠順著少年人精致的下頷一滴滴落下來。

透心涼的暴君卡爾心臟微微顫抖。

小姑娘不知道他心中的掙紮,等把他洗白白,又拿起毛巾給他擦了擦臉,還把他破舊的,沾滿了灰塵的衣角給伸展平。

她一點也不嫌棄少年人的狼狽與落魄,暖暖的手一直沒放開他,洗乾淨後,又把他帶到鋪了碎花桌布的餐桌上。

她端來粗糙卻用心烹飪出的食物,托著腮看他,軟聲道:“卡爾,你留下來,以後就是我弟弟了好不好呀。”

卡爾拿著勺子的手指微微一頓,他想,當然不好。

先不說他並不會在貧民窟停留多久,就說他要提前清理抹殺的人一串一串,就不適合在一個地方久待。

但或許是覺察到他的抗拒了,撒嬌精又開始作妖,她趴在桌子上,一點一點,毛毛蟲一樣蹭過來。

“留下來,好不好呀?”

“好。”

“……”

……

卡爾被迫多了一個身份,一個能夠每頓吃到香甜柔軟的食物,一覺睡到天光大亮,再也不必擔心會居無定所的身份。

小姑娘心疼他,每天工作的時候並不會叫醒他,隻是給他留下足夠的食物,和一些錢,放在客廳的桌子上。

卡爾並不和她說話,也不做什麼事,等著她厭棄這樣的日子。

但她沒有,冰箱上還是會每天更新一張便利貼,圓圓的字跡,滿心滿眼都是擔心之意。

她似乎擔心貧民窟裡暗無天日的時光會扭曲卡爾心靈,因此想方設法的做點什麼。

她留言告訴卡爾自己一整天所見所聞,她原本就是個快樂的小姑娘,在她的眼睛裡,世界無所不好。

連地上枯黃的草,枝頭半彎的花,以及郊外乾癟或圓潤的酸棗都說不出的有趣。

這些充滿陽□□息的便簽,後來一張張出現在卡爾的臥室裡,隨之進入的,可能還有一捧乾掉的花,或長相漂亮的鵝卵石。

很難想象,在貧民窟裡掙紮度日的人,也能夠把生活過成這個樣子,而她也始終沒有感到厭棄。

被小姑娘養了一星期後,卡爾放下手中厚厚的一遝便簽,頓了會,出了門。

他走出來的時候,剛好是太陽剛剛升起的清晨時候。

阿言背著包,握著筆,正要出門,臨走前還拿著本空白的便簽,正在往破舊的冰箱上麵貼。

看到卡爾,她顯得很高興,事實上,因為她走的時候少年總沒醒,或者是她回來的時候少年已經熟睡了。

他們之間除了最開始,其實沒有幾次見麵和說話的機會。

所以在看到卡爾出門的時候,阿言看起來非常開心。

比起一開始見麵的時候,這時候的少年已經改變許多了,他穿著乾淨的衣服,目光清亮,顯得挺拔,像棵成長中的小鬆。

阿言放下便簽,看到他的衣領又折起來了,認認真真去給他整理,邊整理,邊輕聲道:“卡爾,你起來啦。”

又來了,又來了。

卡爾麵無表情的想,一周沒怎麼說話,本質還是個可怕的撒嬌精。

話雖如此,還是稍微彎下一點,給她更方便動作,然後不受控製的:“嗯。”

隨著他的回答,新的詢問又響起來:“那你今天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呀?”說著,阿言取下背包,看動作,是想給他拿錢。

果然,下一秒,卡爾就看到小姑娘認認真真的摸出錢包,拿出自己整整三分之二的財產,遞給他。

這都是她早出晚歸,很辛苦才能掙來的錢,卻毫不心疼的模樣,

她隻是心疼的看著他,小聲道:“卡爾,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呀,你不要不開心。”

卡爾沒有動,隻是定定的看她遞過來的,又白又暖的手指,和裡麵的錢。

她都不會心疼的嗎?卡爾想,當然不是,隻不過是,她心疼的對象並不是錢。

這認知破天荒的讓卡爾感到有些愉悅起來,也是因此,他向來冷冰冰,一動不動的唇畔抿起一點,像融化了的冰。

細微的變化被阿言捕捉到,眨眨眼睛,也忍不住高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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