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覺得和她說不清,也懶得兜搭她,拂袖扔句“不可理喻”,便坐下喝他的茶去了。
柳氏一口氣憋在胸懷,幾乎要把她憋死,心慌意亂地喃喃:“我……我不可理喻?”
怎麼辦,好像真的要失去這個人了,自己走到今日,所能倚仗的不過是他的寵愛,如果這份寵愛不在了,那麼自己還剩下什麼?
她挨到了他身邊,“郎主,你以往那麼疼我……”
說起這個就叫人惱恨,江珩說:“是啊,我那麼疼你,可你做的都是什麼事?你借著地動之名把巳巳擋在門外,存心想毀她聲譽,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可我念著往日的情分,連自己的嫡女都辜負了,我對你還不夠好?如今她出了閣,嫁到公府上去了,新婚方四日,你就挑動奉玉登門借錢,說是置辦府邸錢不夠……你找我商量過麼?你私底下的那些小勾當,還有多少是瞞著我的!”
柳氏心頭大亂,慌裡慌張道:“置辦府邸的錢確實不夠,我也是沒法子,又不願意讓郎主操心,這才想請娘子周濟些的。”
“你倒是不見外,也不想想,周濟得上嗎!你和她有多少交情,獅子大開口,敢問她拿四千兩銀子?”
這下子柳氏呆住了,“四千兩?我並沒有問她要四千兩啊……”
到這會兒才明白過來,原來是江奉玉這賤人在裡頭裹亂,就在剛才,她還訛了她三十兩……
她氣得哭起來,“這二妹妹,竟是要坑死我了!”
江珩歎著氣移開了視線,“你要是不動那些歪腦筋,就憑奉玉,沒那個膽子上公府尋晦氣去。”
柳氏無話可說,綿綿哀哭著,要斷氣似的抽泣不止。
奇怪以前覺得那麼我見猶憐,現在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了,他甚至扭頭衝她說了一句:“你幾時能放開嗓子哭一回?”
柳氏意外地漲紅了臉,這回驚得連哭都忘了,眼巴巴看著他搖著頭歎著氣,負手而去了。
跌坐回圈椅裡,她氣得腦仁兒都疼起來,咬著牙說:“這就是男人,愛你的時候連你放的屁都是香的,不愛你了,他就嫌你哭得難聽,嫌你壞了他娶親的好興致。”
孔嬤嬤也莫可奈何,掖著手站在一旁道:“還是因為郎主這幾日和他們走得過近的緣故,隻要舉家搬到上京去,那時候姨娘日日和他在一處,他的心自然就回來了。”
“可眼下怎麼辦?他要娶填房,今日已經這麼對我了,等人進了門,還有我的立足之地嗎?”
孔嬤嬤思量了再三,壓聲道:“那就想法子彆讓人進門。真要被她們得了勢,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柳氏終於冷靜下來,摳著圈椅把手上的雕花細思量,好在暫且還沒下定,一切尚有轉圜的餘地。就算是宰相夫人保的大媒又怎麼樣,隻要那位將軍妹子不答應,旁人說什麼都不頂用。
可惜江珩這幾日在幽州,她不能有動作,隻好儘心服侍得他舒坦,讓他放鬆了警惕。他甚至對她說:“就算新人進門,場麵上讓人家撐著,你在後宅照舊會過得很體麵。”
柳氏諾諾答應,心裡卻在想,新人勝舊人不是常事麼,當初她是新人,也曾眼睜睜看著縣主和他離心離德,妾室想在正室夫人跟前體麵,全是男人的鬼話!
江珩見她馴服,隻當她已經認命,四日休沐結束,第五日一早便往上京去了。
柳氏站在門前目送他,又在家抓耳撓腮等了一個時辰,估算著他已經走遠了,這才匆忙命人備車,帶著兩名仆婦直奔上京。
忠武將軍府在哪裡,她尚且不知道,得入了上京再行打探。垂眼看了看擺在腿旁的兩個食盒,這麼熱的天,裡頭小食到了上京應當都餿了吧!不要緊,反正往後彼此也不會有交集,臉麵算什麼,哪怕背後被人說爛了,隻要達到她的目的就行了。
“再快點兒。”她趨前身子囑咐趕車的小廝,江珩人在她身邊,她倒還放心些,隻要他一往上京去,她就擔心他們隨時會合計著下聘過禮。
迎娶續弦不像頭婚那樣繁瑣,大抵過得去,事說辦就辦了,要是她再遲疑半步,叫他們背著她置辦了新府,把她撂在幽州看宅子,那自己這輩子就完了,連著三個孩子也一並沒了出頭之日。
所以得快,快馬加鞭,這一路幾乎顛出腸子來,她也顧不上。好容易趕在申末進了城,打聽著了將軍府在高頭街,於是驅車直奔那裡,到了門前遣人通稟,說求見金二娘子,人家自然要問訪客是誰,她笑眯眯告訴門房:“我是開國侯府內眷。”
兩個嬤嬤顯然比她要忐忑,不知道直接報了家門,人家還容不容她們進去。側目看看柳氏,她卻是一臉堅定,大有不成功則成仁的決心。
裡頭會傳什麼話出來呢,也許不會見她吧,那就說明這位將軍的妹子很重禮數,越是重禮數,就越是應付不了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但若是見她呢,那更好辦了,讓她對侯府冷了心腸,日後縱是八抬大轎來抬她,她也不能進開國侯府的門。
等著盼著,裡頭終於有人出來回話了,門房上來微嗬了下腰,“我們娘子有請。”
看來對方是熟知侯府情況的啊,也對,自己在那些貴人們眼裡,不就是個張牙舞爪的賤妾嗎,既然如此,再操練一回也不打緊。
她回頭示意兩個婆子搬起食盒,跟著引路的小廝到了內院前,月門上有仆婦將她們帶往會客的花廳,進門便見一個眉目朗朗的女子坐在上首,三十來歲的年紀,穿一件蒼煙落照的交領窄袖衣,下著紅藤仗羅裙,看樣子正是金勝玉。大概因為客居在哥嫂府上的緣故,身邊並沒有壯膽的人,不過兩個年輕女使罷了。見了她臉上淡淡的,也不說話,隻是上下審視著她,想必也在掂量對方的斤兩。
柳氏堆出一個笑臉來,細聲細氣向她道萬福,“妾是侯爵府上人,今日特來拜會娘子。”
金勝玉不是什麼好性兒的主,哦了聲道:“我知道你,開國侯府上姨娘。”
柳氏已經習慣了姨娘這個稱呼,笑道:“正是,今日冒昧登門,還請娘子不要見怪,實在是聽說娘子正和我們侯爺議婚,我心裡急著要見一見娘子,往後就是一家子,早些熟絡了,也好早些互通有無。”
好個互通有無,分明是給下馬威來了。
金勝玉讓她坐,複又打量了她一眼,看看這弱柳的姿色,嫋嫋的水蛇腰,果真很有做妾的本錢。江珩府上妾室作亂的消息,她早在上個月就聽說了,沒想到宰相夫人和梁王妃才登門,沒隔幾日,她就找上門來了。
真是天下奇聞,金勝玉按捺住了脾氣道:“這事隻是隨口提起,並沒有議準,柳娘這麼急吼吼地趕到將軍府來,真讓我有些意外。”
柳氏並不理會她的不善,反正也沒指著和她打好交道,不過笑道:“娘子不必有意隱瞞,既然議了婚,總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我是誠心誠意來結交您的,一大早便出了門,奔波百裡趕到您府上,來給您請個安。”說著話鋒一轉,哀聲道,“也怪上京的府邸沒有置辦好,瞧準的宅子總差幾千兩銀子,到眼下也沒籌集起來。要是新府能早早建成了,我離娘子近些,也好日日來陪娘子說話解悶。”
這番話意在透露侯府窘境麼?大抵意思就是開國侯府是個空殼子,外頭光鮮,裡頭窮得底兒掉。
金勝玉算是看出她的用心了,似笑非笑望著她道:“柳姨娘今日來,想必有旁的目的吧?”
柳氏忙說沒有,“我就是來瞧瞧娘子的,順便打聽一下,娘子打算什麼時候同我們侯爺操辦婚事?依著我的愚見,越快越好,最好能趕在年關前過定。橫豎侯府的聘禮在上京預備,娘子的陪嫁也不必路遠迢迢運送到上京,這樣兩下裡便宜,豈不省事?”說罷,無辜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