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袂(十一)(1 / 2)

段延慶啞然,嘴唇無力的張著,先前準備的再多的話此刻竟一句也吐不出來。

藍楹越是純摯,就越發顯得他卑劣。

若說她是蒼山最乾淨的一捧細雪,那麼段延慶就必定是洱海最汙濁的一灘爛泥。可這樣就能讓他自慚形穢,止步不前嗎?

不,他不僅不會退縮,反倒會一步步爬上去。他會在身上裹上厚厚一層冰雪,偽裝成她的同類,騙取她的信任,最後,將她一點點攏在掌心。

“阿楹,此生我絕不負你!”

沉默了半響,他在藍楹的眉心落下一吻,說了這麼一句話。

也許辭藻不夠華美,卻是他此刻最想說的話。

“檀郎,我信你。”藍楹用濕漉漉的眸子滿懷依戀的看著他。

太子殿下,縱觀天下萬萬人,可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信任的永遠隻有你一個。

半月後。

這一天,天朗氣清,風和日麗,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也是段延慶和藍楹選定的成親的日子。

因為穀中位置偏僻,很遠才有人煙,藍楹又不喜繁瑣,所以婚禮一切從簡,所有的事物都是他們親曆親為,一點點布置的。

由藍楹織成,段延慶染色的紅綢被裁成一塊塊,掛滿了整棵藍楹樹,紅彤彤,喜氣洋洋的,把藍紫色的花朵都給壓下去了。遠遠看過來,火紅一片,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棵巨樹是鳳凰木呢。

泉眼旁的花花草草也沒有遺漏,每隔幾枝就係上一根紅色的絲帶,微風吹過,花枝搖曳,絲帶飛舞。

等到黃昏將至,螢火蟲便早早的出來了,儘職儘責的當著照明的燈具。隨著門口的兩盞燈被點亮,新娘子在新郎的翹首以盼下終於從屋裡走了出來。

往常隨意挽著的頭發被梳成精巧的發髻,隻胸前懶懶垂下兩根蓬蓬的麻花辮,鮮亮的紅繩纏在發絲裡一起編進去,末端再墜著銀質的鈴鐺,靈動秀氣。

繽紛繁複的花冠戴在她的發上,氣度高華。上麵的每一朵花品種不一,是新郎一大早在花叢中一支支挑選出來的,一絲瑕疵都無。尤其是中間那朵被靈力延長了花期的雪塔,白的幾乎在閃閃發光。

同樣被他細致打磨,描畫的團扇舉在身前,看不見新娘的容貌,隻能看見扇麵上藍色的蝴蝶輕盈的在花間嬉戲,活靈活現。

檀木為骨架,蝴蝶來入畫,是新郎隱秘而深情的告白。

禮服就更講究了。

先是段延慶設計好圖樣,藍楹再根據圖案來裁剪刺繡,若不是她有法力,還真沒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出來。

因為大理皇室崇尚漢學,所以段延慶設計禮服的時候偏向宋人的樣式,男服緋紅,女裙青綠。新娘華美的裙擺迤邐在地,被無數的蝴蝶小心托起,沒有沾上一絲灰塵。

“阿楹。”吾妻。

段延慶抬頭看向藍楹,雖然枝葉擋住了他大半的視線,可他仍然緊緊地盯著上方盛裝打扮的新娘,眼角眉梢都醞著喜意。

今日,阿楹就正式成為他的妻子了,是他段延慶拜過天地,名正言順的妻子。

藍楹持著扇子,正看著上麵的蝴蝶在出神,突然聽見段延慶滿含情意的呼喚,不由耳根一熱。

明明之前和段延慶一起商量布置婚禮的時候還沒有感覺,見段延慶那麼認真期待還很不解:雙方在一起不就好了,為什麼這麼在意外在的形式呢,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又能代表什麼?

這些天來,他們親密的事也做了不少,耳鬢廝磨的,情到濃時,動人的情話她更是不知聽了多少。可越是這樣,她就越是心虛。

她能肯定自己是歡喜檀郎的,喜歡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喜歡他低沉的嗓音,他指尖在她身上劃過的顫栗。可這層喜歡,與段延慶濃烈如火的愛意的一對比,好像就太過淺薄。

因為這份感情的不對等,藍楹總覺得虧欠了段延慶什麼。因此,忐忑不安的她迫切的希望彌補對方,這段時間對待段延慶更是堪稱千依百順,事事隨他,生怕委屈了他。

至於段延慶,在對待藍楹的事上愈發狡猾如狐的他又怎會看不出來。

隻是愛情從來就不是平等的,先愛上的那一個在一開頭便已經輸了。他之所以不急,是因為獵物都被他叼進窩裡了,還能飛掉不成,他有的是信心慢慢磨。一見傾心固然美好,在日夜相處中情愫漸生也很不錯,他很期待這個過程。

至於為什麼不開解藍楹,哈,還用說嗎,明明害羞的不得了,卻因為心裡的愧疚不好意思拒絕他,隻能被他欺負得直掉眼淚的阿楹,這樣難得的福利他傻了才會不要。

再說,在藍楹麵前人皮披久了,他還真當自己是謙謙君子不成?彆開玩笑了。

不提惡劣得明明白白的段延慶,隻說這裡,此時此刻,看著與往常大不同的山穀,藍楹終於理解了婚姻的莊重,也明了段延慶對她的珍愛。

千年的傳承與變化,人類弄出這麼多繁瑣枯燥的儀式自然是有他們的道理。

這就是人類的情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