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殺人犯不殺人犯的,說得那麼恐怖,少年犯而已。”唐子朝找到抹布,在水桶裡濕了水擰乾,擦著中堂條案不動聲色說道,“這該是猴年馬月的事了,也值得說出來嚇阿世。”
唐子朝懷疑郎大爺搬進來後壓根沒有打掃過屋子,他擦過的地方,黑撲撲的條案直接變成了深紅色,灰塵厚得抹布一麵都結殼子了。
“我可不是危言聳聽!”
郎大爺見唐子朝進來本不願再說,他把唐子朝當外人,不肯透露太多“家醜”,聽唐子朝質疑自己嚇盛世,才扯著嗓子嚷嚷道:“哪裡是猴年馬月,鋒子放出來後被盛濤接走,不到十年而已。鋒子前陣子還回過趟村子,半夜偷偷來的,把另一個壞小子帶走了。要不是那小子給家裡打電話說大老板給他找了好工作,村裡人都不曉得石鋒來過。”
十年?跟常方一家四口遇害的時間恰好對上。
唐子朝背對著郎大爺和盛世,眉頭緊擰。
那人叫石鋒麼,他還給盛濤找了彆的幫手?
十年對郎大爺來講確實不算久,一晃而過罷了,對盛世來講卻足夠久了。
“舅姥爺,您大概誤會我舅舅了,他帶著那個石鋒肯定不是乾壞事。”盛世笑道,“我舅舅向來這樣,交朋友很少看人家出身,跟誰都玩得好,他或許隻想幫他們一把?”
盛濤可不會這麼好心。郎大爺和唐子朝同時在心裡想。
唐子朝想得更多。
這事處處透著古怪。
照理說,盛世外公過世後,他們一家人便沒有再踏足過霧峰村,否則哪會坐視老宅破敗。
村裡幾乎沒人認識盛家的人。
唐子朝琢磨著帶盛世回老宅看看,自然要做點準備。在劇組這陣子,他有意接觸過幾個村民,提到小樹林邊的“盛家老宅”,那些人全是一頭霧水,隻道是一個有錢人住過的地方,後來有錢人生病搬走就荒廢了。言語中對盛家人了解極少。
唐子朝據此推斷,盛世外公應該從不跟村裡人打交道。
但是十年前,石鋒一放出來盛濤就把人接走了。卡得這樣精準,必定早有計劃。不知是盛濤私下認識的石鋒,還是有什麼中間人介紹。
若是後者,他恐怕得早點帶盛世離開了。
約莫是察覺到盛世和盛濤感情不錯,郎大爺沒再提盛濤的事,隻讓盛世離這個壞家夥遠一點。
盛世無奈笑笑,不置可否。
祖孫倆不知不覺便聊到了中午,唐子朝以趕著回市裡為借口,提出他們該走了。
盛世明天有工作安排,隻有一天休息時間,他能分半天給郎大爺,足夠仁至義儘了。
在唐子朝的賣力勞動下,整個老宅堪稱煥然一新。
郎大爺背著手查驗了一圈,滿意得很,卻端起架子,假模假式地說:“你搞這些乾啥子,世世小寶貝說劇組的人走光了,我下午就要回家的。”
唐子朝嗬嗬。
是誰讓我去搞的?
這就“世世小寶貝”了?
阿世是我的寶貝,才不是你的。
看在郎大爺年紀大還是盛世長輩的份上,唐子朝沒跟他計較。
盛世要走,郎大爺格外不舍得,拉著盛世的手,嘴裡寶貝長寶貝短。
“我爭取以後每個月至少來看您一次。”盛世和郎大爺說,“您真不跟我們去市裡住呀?”
“我都在這待一輩子了去什麼去。”郎大爺擺手,“不用來看我,放心吧,村裡大家夥兒對我挺好,我退休金夠我舒坦過日子了。你們一走,山上景區重開,我每天都能抓到小混蛋寫檢討,美滋滋得很呐。你彆忘記世上有我這糟老頭子,多打倆電話就成。”
盛世:“……”
盛世聽到寫“檢討”,乾咳一聲,“要我幫您搬家回村裡嗎?”
郎大爺搖頭。
他來得倉促,隻拿了幾條褲衩和幾件貼身物品,塞背簍裡一趟帶走,哪用得著人幫。
盛世忍不住笑。
郎大爺說是為了躲清靜來住老宅,其實不是。他看出來了。
郎大爺原本隻想躲自己的。
該是被自己騙過,覺得自己是他嘴裡說的那種“混賬小子”,又在意所剩不多的親人,怕看了糟心,乾脆眼不見心不煩。
盛世後知後覺地想明白,自己踏入老宅撞見郎大爺、決定不跑的那一刻,郎大爺就已經原諒他了。
“那我走啦?”
“誒,等下,我差點忘了。”郎大爺大煙杆敲了下頭,讓盛世留在原地,快步跑進臥房。
他年紀雖大,腿腳之便利全然不輸給年輕人,盛世欣慰不已。
郎大爺像是要找什麼東西,弄出好大動靜,臥房裡丁零當啷直響。
臥房黑黢黢的,唐子朝伸著脖子也瞧不清。
“嘿,在這呢!”
郎大爺終於找到了,出來時手裡寶貝似的捧著個小木盒。他吹開盒子上的浮灰,又拿衣擺擦了手,才擰開盒蓋上的鎖扣,把盒子裡的東西掛到盛世脖子上。
“這護身符是觀裡求的,可靈驗了。”郎大爺說。
盛世低頭端詳他給自己戴上的護身符。
是個半截手指長的深紅色福袋,用金線繡了“護身符”字樣,很舊了,哪怕保存得再仔細,布料邊緣也起了毛,卻比郎大爺的所有東西都乾淨。
盛世打開福袋,見裡頭有張疊成三角形的黃色符紙,想展開看看,被郎大爺製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