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黏稠的暮色隨落日而漸褪,光線悄無聲息地轉動,門後徹底落入一片昏暗之中。
少女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隨著她的那句話音落下,倪不逾撐著門板的手指緩緩地蜷縮了下,他的目光順著她的發頂向下描摹,定定地落在她的眼睛上。
靜默的對視下,空氣中漸漸染上曖昧的氣息,眼神變成了讓人心顫的靜電,變成了能拉扯出絲線的糖。
一秒、兩秒、盛棲池終於抵擋不住他無聲的凝視,緊張地抓了抓衣擺,唇角輕抿了下。
倪不逾的視線隨之落在她的嘴唇上。
少女的雙唇飽滿,唇形很漂亮,大概是擦了唇膏,此刻泛著瑩潤的光澤,像陽光下掛著水珠的殷紅櫻桃。
讓人忍不住,想要嘗一嘗味道。
倪不逾喉間發澀,剛喝過水的嗓子竟然又莫名乾渴。
漆黑的瞳仁暗流翻湧,他垂下眼皮,喉結艱澀地滑動著,下一刻,盛棲池猝不及防地被他捂住了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感官隨之無限被放大,少年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氣、以及他手心微熱的溫度像是空氣一般將她包圍。
盛棲池慌亂地眨了眨眼,睫毛輕掃過他的手心。
然而,意想之中的溫熱觸感卻沒落在唇上,而是似有若無地在額頭掃過。
一觸即離,淡淡的癢意帶著強烈的酥麻感,讓她的頭皮隨之一麻。
“啪。”
昏沉的視線被暖光取代,倪不逾側身拍開了玄關的燈。
盛棲池揣著一顆上下撲通的小心臟,心有餘悸地鬆了口氣。
眼前的手掌移開,她對上倪不逾若無其事的視線,也裝作風輕雲淡地眨了眨眼。
強烈的心悸感還沒過去,她不敢再主動招惹倪不逾,若無其事地跳過了剛剛那個話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
倪不逾彎腰從鞋櫃裡拿出一雙一次性拖鞋,放在她腳邊,“聲音那麼明顯。”
“明顯嗎?”盛棲池有點鬱悶:“我明明刻意偽裝過的。”
“嗯。”倪不逾毫不留情道:“特彆明顯。”
她說話的語氣和節奏,他第一聲就聽出來了。
根本不需要偽裝。
“給你個驚喜好難。”盛棲池歎口氣,喪氣地垂下了腦袋。
下一秒,下巴卻被他的手心托住。
“不難。”倪不逾說:“現在也很驚喜。”
第二次過來,盛棲池明顯比第一次自在了不少。
換上拖鞋,她自覺地把自己的鞋子放進鞋櫃裡,輕車熟路地跟著倪不逾往裡走。
家裡很安靜,隻有倪不逾一個人在,是她早就清楚的情況。
過來之前,盛棲池特意在網上搜了倪布恬和顧辭年的近況,知道倪布恬在外地拍戲後她才放心地過來,這會兒暮色漸褪,家裡隻有她和倪不逾兩個人,她卻又莫名地覺得不自在了。
像是在偷偷摸摸約會似的。
雖然事實也差不多。
盛棲池停在客廳裡,清了清嗓子,明知故問道:“家裡隻有你一個人嗎?”
倪不逾回頭看她。
盛棲池:“那我就不去你的臥室了。不太好。”
耳邊響起一聲低笑,倪不逾回身走到她麵前,審視地打量了她兩秒。
“不是送外賣嗎?”
他漫不經心地:“還怕我吃了你?”
“……”
盛棲池咬了咬唇,突然覺得好羞恥。
她剛剛都說了些什麼奇奇怪怪的話啊。
最終她還是老老實實地跟去了倪不逾的房間。
倪不逾拿了瓶酸奶進來,盛棲池接過,視線落在他的書桌上。
書桌上攤著幾張試卷,上麵是複雜難懂的競賽題。
“阿姨怎麼樣了?”倪不逾問,“下周去不去學校?”
盛棲池憋了好幾天,終於可以當麵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倪不逾。
“我媽媽和李恒叔叔都回來了,李恒叔叔幫我媽媽找到一個宮頸癌方麵的專家,過兩天住院之後就可以會診,然後可能再做手術。這個專家退休前是a市第一人民醫
院的活招牌,她治愈的宮頸癌患者不計其數,叔叔說,我媽媽肯定也能被治愈的。”
她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話,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倪不逾眉眼舒展著,拍了下她的腦袋:“慢慢說。”
“說完啦!”盛棲池笑盈盈地看著他:“我們暫時應該不用再異地戀了,你開不開心?”
“嗯。”
倪不逾站在書桌邊,低頭看著她,眼底是星星點點的笑意,“不是因為結束異地戀。”
他頓了下,一字一句道:“是因為你開心。”
所以我才開心的。
盛棲池皺了皺鼻尖。
不知怎的,突然有點心酸。
她側過身,仰著腦袋眼巴巴地對他伸開了雙臂。
“男朋友,抱抱我。”
下一秒,她被倪不逾抱進了懷裡。
她坐著,倪不逾站著,她的側臉緊緊貼在倪不逾的身上,聽到他低而清冽的聲音。
“盛小池同學。”他說:“你怎麼老愛撒嬌。”
—
倪不逾的試卷還沒寫完,盛棲池乾脆從書包裡抽出一張物理試卷坐在他旁邊一起寫。
安靜的房間,暖黃色的護眼燈落下一片澄淨的光,耳邊隻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讓人不由得靜下心來。
沒出十分鐘,盛棲池就開始眼皮打架,趴在桌上昏昏地睡了過去。
她最近身體勞累,精神也一直緊繃著,很久沒睡得這麼安穩了,連夢都沒做一個。
不知睡了多久,盛棲池昏沉之際感覺自己像是漂浮在了溫潤的水裡,身子輕飄飄地移動著,卻感覺安心又溫暖。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換了個位置,臉側貼著的是少年溫熱的手臂,她微一抬眼,便看到他漂亮的下頜線——
他正抱著她,小心翼翼地將她往床上放。
盛棲池心頭猛地一顫,重新閉上了眼睛裝睡。
頭腦卻漸漸變得清明,她清楚地感知到倪不逾幫她調整了枕頭,還順手關掉了房間的頂燈。
眼下,隻有書桌前的護眼
燈還亮著,房間驟然暗了大半,她的心臟悠悠晃晃,莫名緊張地在等待一個合適的睜開眼睛的機會。
可是,身側的人卻並沒有離開,而是半蹲在床邊,安靜地看著她。
盛棲池連呼吸都要亂了,感覺自己臉上像是無形中冒出了火花,滋滋地發燙,又像是長了毛,突然之間臉上的每一處皮膚都覺得癢。
隱隱之中,少年溫熱的呼吸好像拂在她的耳側,下一刻,盛棲池貼在臉側的一縷碎發被他勾到了耳後,他的手卻沒有離開,而是若有似無地蹭過她的唇角,指尖從她唇瓣上輕輕蹭過。
盛棲池全身的血液好似都拚命湧上了腦袋,腦袋裡酥酥麻麻的,像有煙花肆意炸開。
這種被他悄悄凝望的感覺,比麵對麵、眼對眼還要讓人難以招架,心如鹿撞。
恍惚之中,盛棲池連嗓子都開始微微發癢。
睫毛不受控製地顫動了下,她終於無法忍耐地睜開了眼睛,對上他那黑沉沉的視線。
“倪不逾。”
盛棲池聲音輕軟微啞,“你是不是……”
她忐忑地舔了舔唇:“……你是不是想親我?”
“……”
話落的瞬間,少年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房間裡徹底陷入死寂,連彼此的呼吸聲都不可聞。
盛棲池遲鈍地眨了下眼睛,心裡的小鹿開始自殺式撞牆。
她深吸口氣,睜眼,對上倪不逾黑沉沉的、深如夜空般的眼眸。
他還是保持著之前的姿態望著她,眼裡似笑非笑的,看不分明情緒。
好半晌。
倪不逾暗暗蜷了下手指,撐著一臉的高貴冷豔冷靜地開口:“你在說什麼?”
盛棲池有多緊張就有多心動,“其實……我可以的。”
“……”
倪不逾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心緒再次激烈翻湧。
眉宇間的散漫褪去,他眸底像是燃著一團漆黑的火,不覺間向她靠近了一分。
“你認真的?”
氣氛危險而曖昧,盛棲池睜大了眼睛看著他,臉頰已經紅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