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眠在心智尚未完全開化時就讀過太多的虐戀, 虐戀裡的戀愛觀告訴她一個道理——
戀愛就是一場豪賭,賭贏了,一生一世一雙人, 賭輸了, 世界上就又多了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而賭贏的概率大概不到百分之一。
這讓叢眠早早地就牢記住一個真理:愛情易碎,友情萬歲,親情永恒。
於是,叢眠在尚未青春懵懂的時候就模模糊糊地在心裡給自己畫了一條紅線:不要和好朋友談戀愛。
哪怕後來又讀了數十本甜蜜得讓人仿佛溺死在蜂蜜罐裡的愛情後, 她的這種潛意識裡的愛情觀也完全沒能得到改變。
所以,叢眠是從來沒有思考過自己對紀臨西的感情的,亦或者是, 從來不讓自己去思考。以至於看到盛棲池的那條微信時,她震驚得久久沒動彈。
待那種無稽的荒誕感散去,她囫圇地把情緒堆疊在一起,視而不見地丟去一邊, 隻回複了盛棲池一句話。
彆擾我睡眠:【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晚飯沒吃,叢眠心煩意亂地去洗澡,洗完澡把手機丟在一邊爬到上鋪看了部電影,等到兩個半小時的電影播放完畢,紀臨西依然沒給她發來隻言片語。
叢眠撈過手機刷朋友圈,不知不覺中點開了和紀臨西的聊天對話框。聊天內容停留在今天上午, 他軍訓結束拿到手機, 對她那幾百條的打卡騷擾微信回複了一句:已閱。
她當時有事在忙, 掃了一眼沒顧得上回複, 現在也已經沒有回複的必要了。
手指沒好氣地在鍵盤上戳了戳,叢眠輕哼了聲:“還真拿自己當紀老師了。”
又兩個小時過去,什麼都管的紀老師依然安靜得像沒存在過。
叢眠劃拉著手機,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那股子煩躁又湧了起來。
從小到大,她其實沒少和紀臨西鬥嘴吵架。
但哪怕是真的吵紅了臉,他們也不會超過四個小時不理對方,往往一到飯點,紀臨西就會主動找過來。
但這次,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樣。
這是他們第一次因為另一個男生、因為談戀愛的問題而爭吵。
這是第一次在爭吵之後,過了整整六個小時,紀臨西都沒主動來找她和解。
這是她第一次在紀臨西臉上看到那樣的神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好像很失望,又好像……有些失落。
半夜十二點,當紀臨西那副晦暗不明的神情再次不請自來地浮現在腦海中時,叢眠終於受不了地拽起被子蓋在了臉上。
心裡像是有隻貓咪在暴躁地抓撓著毛線,扯不清頭緒,徒讓人憋悶,叢眠拉下被子,盯著天花板,歎了口氣。
她第一次發現,她遠比自己想象中更在意紀臨西的感受。
都怪盛小池,沒事瞎聯想,搞得她都有點不太正常了。
手機恰在這時震動一聲,叢眠心尖一抖,恍然中感覺這聲震動像是震在了她的心上。
大腦還沒反應過來,手指已經條件反射地抓起手機解了鎖,同時她心裡自然而然地劃過一個念頭——
如果紀臨西道歉態度夠誠懇的話,我就勉為其難地……
下一刻,視線頓住。
叢眠沒有得到勉為其難原諒紀臨西的機會,因為發來微信的人是江嚴。
江嚴:【我等了你將近七個小時,今天的事,你就沒什麼要解釋的嗎?】
叢眠低低“啊”了聲,一巴掌拍在了腦門上。
都怪紀臨西,氣得她神誌不清,都忘了跟江嚴道歉。
叢眠抿了抿唇,緩慢地打字。
【今天的事情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向你道歉。但是我沒騙你,那個男生真的是我朋友,他在和我開玩笑。】
江嚴很快回複:【原來是這樣。今天我也有點衝動,抱歉。】
江嚴:【那我們明天上午能不能再單獨見一麵,我的問題你還沒答複。】
叢眠安靜地垂下眼,沒有猶豫。
【對不起,我們可能不太合適。】
—
次日上午上完兩節課,叢眠就提前迎來了她的國慶長假。
她回到宿舍簡單收拾了下行李,又看了大半個小時的,等吳回下課後和他一起坐車回家。
路上,叢眠低頭看著手機,點開微信再退出去,過了一會又點開,餘光瞥到紀臨西逐漸被壓到聊天列表下方的頭像。
他這次倒很沉得住氣,一直到現在都沒和她聯係。
她心裡湧起一陣難以言說的煩悶,心口澀澀的,又有點委屈。
她明明什麼都麼做錯,最多就是語氣惡劣了點,他至於跟她生那麼久的氣嗎?
高中時管著她學習,大學時管著她不讓她戀愛。
他還真當自己是她哥了?
叢眠深吸口氣,垂著眼把兩人的對話框刪除。
眼不見心不煩。
吳回依然是那副老樣子,一上車就巴拉巴拉說個沒完,像個話癆似的,一點都沒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
話題自然而然地又扯到紀臨西身上去了,吳回滿臉八卦,“跟你說個新鮮事兒!”
叢眠:“說。”
吳回:“昨天紀臨西不是來咱們學校了嗎?結果在二教前麵被一個大二的學姐搭訕要了微信,那學姐說她是美術係的,想找臨西做模特,結果你猜怎麼著?”
紀臨西被人搭訕算什麼新鮮事兒?
叢眠:“怎麼著?”
吳回嘿嘿一笑:“他站在那想了一會,還真的就加了人家學姐的微信。”
叢眠垂下眼,睫毛顫了顫。
吳回:“彆說,那學姐長得確實挺不錯的,高鼻梁,大長腿,目測得有一米七。”
叢眠含糊地“嗯”了聲。
吳回大咧咧地拍了下她的肩膀:“你認真聽我說話了嗎?”
叢眠抬頭,扯了扯唇:“聽著呢,大長腿,一米七。”
吳回像個欣慰的老父親:“我有預感,咱家紀西西馬上也要脫單了!”
“就剩咱倆兩條單身狗了。”吳回朝她挑了挑眉:“要不,咱倆湊合湊合?”
叢眠笑著錘他:“滾。”
吳回捂著肩膀齜牙咧嘴地躲到了另一邊。
叢眠轉回頭,唇角還翹著,眸光卻黯了下去。
像是不小心吃到一口壞掉的橙子。
酸苦的感覺凜冽漫過,帶起一絲發澀的餘味。
她盯著外麵的風景,悶悶地咬著口腔裡的軟肉。
自以為是、管天管地的紀臨西!
說她不懂感情,自己還不是見色起意?
雙標狗,沒義氣!
叢眠打開微信,直接把紀臨西拖進了黑名單。
—
回到家,剛好吃午飯。
為了迎接她回來,爸媽做了滿滿一大桌好吃的。叢眠放下行李就要往餐桌邊湊,被叢母嗔怪地拍了一下胳膊,“洗手了沒?”
叢眠撇撇唇,往洗手間裡走。
叢母的聲音又跟著傳過來:“臨西家今天沒人做飯,洗完手去叫他過來吃飯。”
叢眠機械地衝著手,假裝沒聽見。
叢母又問:“你聽見了沒啊?”
“他又不是小孩了,一頓不吃餓不死。”叢眠擦乾淨手,回了句。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
叢眠撇了撇唇,抬眼看到鏡中自己喪氣的眉眼,忽然間覺得陌生。
“我肚子疼,要上廁所。”她低聲回了句,關上了洗手間的門。
叢母歎了口氣,又使喚叢父去叫人。
過了兩三分鐘,叢父回來了,隱約說人沒叫來。
叢眠鬆了口氣,從洗手間裡走了出來。
飯桌上,叢母還是不放心:“不吃午飯怎麼行?我再去叫叫他。
叢父皺了皺眉:“彆打擾孩子睡覺,我看他麵色不太好看,估計挺累。”
叢眠戳著米飯,不吭聲。
叢母想了想,進廚房拿了個保溫飯盒,把菜撥出來一部分給紀臨西留著。
吃完午飯,叢眠剛想溜,就被叢母抓住了。眼疾手快地把飯盒塞給她,叢母下了命令:“去給臨西送個飯。”
叢眠:“……我去洗碗,你去送吧。”
“不用你洗,你洗不乾淨。”叢母說:“你快去給臨西送飯。”
“……”叢眠有點受傷。
“媽,我和紀臨西小時候是不是抱錯了?”
“我倒希望是抱錯了。”叢母笑著把她推到門口,又說:“彆吵醒他,你悄悄把飯盒放下就回來。”
叢眠被逼無奈,不滿地抿了抿唇,“知道了,不會吵到你親兒子睡覺的。”
抱著飯盒走到隔壁,叢眠直接輸入密碼走了進去。
客廳裡靜悄悄的,紀臨西的房門緊閉著,叢眠輕手輕腳地走到餐廳,把飯盒放到餐桌上。
轉過身剛想離開,側後方紀臨西的房門卻忽然打開了。
叢眠抬眼,猝不及防地對上他的視線。
少年穿著淺色的家居服,乾淨而清俊,他眉眼微斂著,臉上還掛著淡淡的倦容,看到她,神情一怔,眸色意味不明。
叢眠心臟猛跳了一下,莫名其妙的,把她自己都嚇到了。
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她抬腳就往外走。
紀臨西出聲叫她:“喂。”
叢眠頭都沒回。
紀臨西大步走到客廳,看著她的背影,低聲叫了句:“叢眠。”
叢眠頓了一秒,回頭:“乾嘛?”
他喉結緩慢地滑動了下:“你把我的微信拉黑了?”
叢眠點頭,語氣裡藏著自己都沒發現的酸意:“就許你隨便亂加微信,還不許我拉黑嗎?”
紀臨西神色微怔,像是沒聽懂她在說什麼。
叢眠後知後覺地淩亂了一瞬,她在說什麼啊……
她收起露餡般的慌亂,大步出了門。
走得太急,像逃似的,門板被她用力過猛地關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門內,紀臨西神色黯然,艱澀地垂下了眼。
—
叢眠意識到自己這個氣生得有點反常。
從昨天對紀臨西態度的不滿慢慢轉變為了彆的、更為複雜的情緒。
叢眠說不清這個變化出現在什麼時候,也許是在他竟然過了整整一夜都沒主動聯係她的時候,也許是在盛棲池發出那條微信後,亦或者,是在聽到吳回說起他加了長腿學姐的微信之後。
她想不明白,也不願意深想,潛意識裡逃避著去理清頭緒。
下午,叢眠又悶在房間裡寫。
心情不好,寫東西的狀態也不好。
刪刪改改寫了好幾個小時才寫出五六百字,她把這幾百字更新到那個無人問津的連載下,有些喪氣地在文章下方寫了句:歸期不定。
更新完皺著眉頭翻閱了一遍前文,越看越覺得自己寫了一堆垃圾。她痛心疾首地想要關閉網頁,卻發現最新章節下有了一條新的評論,發布在五分鐘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