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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有很多彆人沒有的東西。
無論是臉蛋、才能、錢財還是權勢, 身為五條家嫡子且內定為下一任家主的他從小就站在高位,公認的除了性格各方麵都堪稱完美。
但在兒時相伴的女仆、信任的朋友芒果戚風驟然叛逃從他的生活中消失時。
他發現自己沒有一件戚風的東西。
傑的房間裡有許多女孩子的痕跡。
他有一套特意為幼馴染準備的下午茶杯,房間裡諸如小夜燈、加濕器、香薰蠟燭等彆出心裁的小物件都是幼馴染一並購置, 連沐浴露洗發液也是女孩子慣用的橘子味。
還有那時被他從舊村中帶回, 護在懷中即便被瓷器將手指割的血肉淋漓也不願意放開的舊物。
硝子也有許多女孩子的物品。
她的衣櫃中有好幾件成套的姐妹裝, 化妝品是可以互相借用的關係, 還有戚風特意為她製作的戒煙巧克力。
就連學弟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也收到過對方的禦守禮物。
這些物什都承載著他們和戚風的回憶, 是他們不願意和任何人分享、不願意被任何人窺視的珍寶。
五條悟就算是想睹物思人, 可找遍任何地方也沒找到和她有關的屬於自己的物品。
甜品?吃掉了。
衣服?穿完扔掉了。
……還有什麼?
那條被他綁在戚風眼上,又被解下扔掉的繃帶……嗎?
五條悟曾在夏油傑手中見過那條繃帶,和他沾滿血跡的其他舊物一起。被他封存在袋子中, 與赤色隔絕。
可是當時傑的狀態, 傑的神情像是一條繃緊的即將斷掉的風箏線, 麵無表情的眸中翻湧著倦意, 他失去了在那時候詢問的機會, 事到如今也無法再向他討要。
所以,戚風什麼也沒有給他留下。
但他這份心情,這份對於失去戚風難以忍受且不敢置信的心情卻與日俱增, 無法消散也無法抑製地占據了他的所有心緒。
五條悟迫切地想要找到她。
比起睹物思人,顯然還是看著本人更實在不是嗎?
——“反正有我在, 不會讓你出事的。”
將她從高專偷出來的狂言還曆曆在目。
但是五條悟沒做到, 還在眼皮底下把她弄丟了。
所以他不知疲倦地根據在城市裡尋找戚風的痕跡。
一次又一次, 仿佛不停下來就不會有餘力思考,仿佛不停下來就不會意識到時間的流逝。
硝子說:“你還不明白嗎?戚風根本不想見我們。”
傑說:“我不會去找她, 現在的我有要做的事情,在完成之前……都沒有這個資格。”
校長說:“找到之後,你要做什麼呢?”
煩死了。
他隻是想……
見到她。
終於在這一天, 五條悟察覺到了熟悉的咒術波動。
放假中的小學校區外施下了帳。
他眯起眼睛,看見穿著黑色西裝外套的少女被困在咒靈布下的無儘結界中,她冷靜自持地走著,“噠噠”的腳步聲回響在走廊中。
心臟突然跳的很快。
仿佛被攥住一般。
她在廁所隔間發現了被困在裡麵的小女孩。
“沒事吧……?乖孩子。”
小女孩被她溫柔地護住,情緒從無法自持的哭泣到停止顫動。
在她眼前,可怖的一級咒靈自牆麵顯現
牆上布滿了一張張猙獰扭曲的臉,血色的黏液從牆上滲出來,是校園不可思議怪談的集合體。
千澄將小女孩按在了懷中,輕柔地捂住了她的耳朵。
爾後,室內的空氣變得更加粘稠恐怖,血橙色的發絲蔓延滋生。
她正準備把妹妹叫出來加餐,結果在那之前——更為強大的力量不由分說地撕碎了眼前的咒靈?
?!
可惡,被搶怪了!
這怎麼辦!
讀檔能搶回怪嗎?
妹妹的憤怒值一下子堆滿。
尖銳的牙齒交錯的咒靈一下子浮現在少女身後,凝結著惡意的赤色雙眸冰冷地凝視來人。
“戚風!”
女孩子緩緩地回過頭來。
五條悟才發現她臉上同樣纏繞著繃帶,卻不是在象征著妹妹的左眼,而是原本完好無損、晶瑩透亮的橙色眼眸。
她注視人的時候微抬下頜,眼眸向上微挑。
不再是往日像小動物一樣濕漉漉無害的表情,而透出了些許的清冷和睥睨感……?錯覺嗎?
“悟君?”
她的聲音和以前沒什麼不同,輕柔的,像是綿軟的蛋糕。
她好像比之前瘦了很多,看起來弱不禁風的,雖然她在五條悟的印象中一向如此,但手腕好像沒現在這麼纖細。不要緊吧?
五條悟盯著她。
一步一步地向她走進。
她身後的特級咒靈嘶吼著攻擊著他,拒絕著他的靠近。
少女不加乾涉。
是因為知道沒辦法傷到他,還是因為彆的什麼?
心跳逐漸平緩下去。
五條悟在她身前的安全距離處站住,看到她懷中的孩子不知何時沒了聲息,還活著,但是已經昏睡過去了。是被她弄昏的?
他沉沉地喚出對方的名字:“戚風。”
“……給我說明一下。”
聲音壓抑。
“說明什麼?”
“所有的事。”
千澄垂下了眼睛,將小女孩放在牆角,體貼地幫她撥開因為冷汗黏在額頭的頭發。
“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
“我不知道。”
“村子裡的人是我殺的。彆墅裡的咒術師也是我殺的。”
她的聲音低下去,抿了抿唇,“他們給你的情報難道不是這樣的嗎?悟君。”
“我不相信。”
“……”
“……”
千澄不說話,五條悟也就不說話。
他沒有戴眼鏡,那雙鈷藍色的深邃雙眸正死死地盯著她看。
“……可是,這是不相信就能避免的事嗎?”
千澄歎了口氣,她起身,回視著五條悟。
聲音不大,像是怕驚擾了小女孩的睡夢。
“你沒有去調查過嗎?現場有沒有我的咒術殘穢,死者的傷口是不是我造成的,這是一調查就能知道的事情,不是嗎?”
“還是你以為我做出那些事是有什麼苦衷?以為我背負著什麼不能告訴彆人的原因?”
“……”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用自己的能力殺了人。”
“悟君,我殺人啦。”
她語氣釋然地說著這樣的話。
可五條悟覺得,她或許是想哭的。
屬於妹妹的那隻眼睛一片血色,沒有淚光閃爍,羽睫卻不適地眨了好多下。
“我現在打從心底開始厭倦這一切,現在的世界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想創造一個沒有咒力的世界,很不可思議嗎?但這是我選擇並決定實現的道路。”
“很遺憾,悟君,我已經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人了。”
五條悟不知道,她原來也能跟他說這麼多的話。
不是由他主導,而是由她主動。
可一句一句都隻是在兩人之間構築城牆,將他推向另一邊。
她在說什麼啊?
什麼無咒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