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惡鬼(1 / 2)

桑桑被他陰戾的眼神看的一頓,好半天才擠出一抹笑來,“我敲門了。”

少年沒有說話,桑桑按捺住自己想要發抖的聲音,“我來看看你。”言罷,她竭力遏製住自己發抖的身體。

趙暄聞言,淡漠的目光從上到下掃過桑桑。

須臾之後,他以手擋唇,輕咳了兩聲,桑桑見狀,試探著邁出了一小步,也就在此時,少年的聲音如利刃破空而來,“出去。”

桑桑呼吸一滯,趙暄的眼神,幽冷又孤寂,裡麵夾雜著濃濃的嘲諷。

那眼神和刑場上裹著血的興奮重合在一起,桑桑不自禁的抖了一下,雙腿開始發軟。千言萬語瞬時卡在喉頭,發不出聲來。

她回來的時間終究是晚了一點,沒有在趙暄還是一個出幼童的時候,可終歸現在的趙暄還不是後來的燕王世子。

她還有很多機會。

外麵的冷風獵獵作響,宛皊咬著唇,糾結半響,用儘力氣,抬頭覷了一眼趙暄,心一橫,放軟了聲音道,暄表哥。”

暄表哥!

趙暄神色如常,但擱在膝蓋上的指腹不自禁的動了動。

“這兩日是我二哥做的過分了,”思索著措辭,桑桑小心窺視著趙暄的臉色,“表哥你大人有大量,能否看在二哥年紀尚幼的份上,不予計較。”

不予計較,這四個字在趙暄的舌頭上滾了幾滾,未幾,他輕闔的眸子暗眯了下,寒沉目光緩緩瞟過桑桑。

桑桑惴惴不安的繃緊麵頰,少年冰冷目光落在她的烏黑鴉羽上,垂了垂眉眼。

桑桑軟著腿,又小心翼翼的走近幾步,“暄表哥,以前是我們少不更事,以後桑桑定會看好二哥,不讓他煩擾你。”

“煩擾?”上挑的尾音被拉長,桑桑的心像是被一根細細的麻繩絞在一塊,趙暄低越的聲音帶著幾分譏嘲意味,“你認為是煩擾嗎?”

當然不是……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桑桑攥緊了袖爐,暖意溫熱纖纖玉手,背脊骨冒出陣陣冷汗。

“是不是?”麵前的少女瘦不露骨,眸若圓杏,麵如淺春,低垂粉頸,小模樣可憐兮兮,趙暄卻下頜繃緊的說,“蘇二小姐。”

桑桑心若擂鼓,她早就知道趙暄受儘淩.辱,是個陰蟄冷漠的性子,可想著他現在年紀尚小,說不定還沒有未來的殘暴陰沉,可沒想到人家的脾氣現如今已經養成了。

暗歎了聲,桑桑不僅有些悵然,如果讓她回到趙暄幼時,她必定讓他受儘寵愛,養成謙謙君子的好脾性,如今……她就算想寵愛他,也為時晚矣。

桑桑抬了抬頭,又看見趙暄頭頂刺目的白色紗布,硬生生的擠出一個爛漫笑容,轉移話題道,“暄表哥不必這麼生疏,叫我桑桑便好。”

趙暄似笑非笑的睨了桑桑一眼,又坐回掉了漆的瘸腿小幾前,不再言語。

室內悄然無聲,忽而外麵出來吱啾幾聲,從窗棱看去,幾隻飛燕銜泥而歸,落在房簷門廊處。

外麵春情然然,內裡卻寒風瑟瑟。

“二小姐,大夫來了。”打破冷漠氣氛的是忍冬。

桑桑看見大夫,眼前一亮,看向趙暄的目光也有了幾分底氣,她張了張嘴,卻又對上趙暄深沉複雜的眼神,雪白的貝齒輕咬下頜,她對老大夫稍稍側身,“麻煩了。”

老大夫摸著自己胡須,點了點頭,桑桑膽戰心驚的看著趙暄的方向,生怕他會拒絕,蒼白的麵色都帶上幾分血色。趙暄在老大夫的示意下,隻怔楞一瞬,又收回目光,伸長胳膊,露出一截瘦弱的手腕。

桑桑先是驚訝了下,片刻後又鎮靜下來,抬頭看著趙暄,他其實是能屈能伸的,隻是屈服換來的依舊是折辱,也便不需要屈了。

“公子脈象沉浮,氣息虛弱。”老大夫先看了他額頭上的傷,又給他摸脈,細細觀察他的臉色,“營養不良,風寒入體。”

營養不良……

桑桑的心臟砰砰直跳,這個人權傾天下的時候她也見過幾麵,桑桑做鬼時,飄在他後麵,趙暄可是身形威武,寬肩窄腰,高大英俊。

如今……

“不過隻要好好調養,過不了一段時間,這位公子的身體便會康健。”老大夫收回脈枕,“老夫先開幾服調養的方子。”

桑桑的心一喜,歡喜便蔓延到臉上,疊聲道,“多謝大夫。”

聲音軟綿綿的,如二月熙熙暖風,趙暄掀了掀眼皮子,恰好對上桑桑略帶欣喜的眸光,他微怔片刻。

不期然對上趙暄的漆黑深邃的目光,桑桑心下一悸,強忍著發顫的貝齒,她微微頜首,現出一個親近笑意。

趙暄一凜,斂下眉眼,麵無表情的收回淡沉目光。

等大夫開好藥方,桑桑吩咐隱冬送行,屋子裡便隻剩下了她和趙暄兩個人。

桑桑彎了彎唇道,“暄表哥,我去讓下人煎藥。”

合上蕪院的大門,桑桑掉了半天的心鬆懈下來,她拍了拍胸口,又回首看了一眼陳舊破碎的大門,嬌弱身體直打擺子。

路漫漫其修遠兮,討好趙暄……難啊。

想著他剛剛一閃而過的冷漠陰蟄,桑桑的心頭忽地飄過一個模糊糊的念頭。

要不然……趁著趙暄羽翼未豐,她先下手未強。

思及此,桑桑牙齒開始都顫抖起來。

桑桑又慌亂的打了個擺子,趙暄即使死了,也不能一了百了,畢竟身世的真相,總有揭開的一天。

桑桑咬了咬牙,她唯一的辦法是隻能迎難而上。

屋內的趙暄看著桑桑剛剛停留的地方,微閉了眼,寂冷內室隱隱有暖香滑動。他輕籲了口氣,片刻之後,他又猛地立起身來,疾走幾步,站在窗棱前,重重的推開了榆木窗葉,狠吸了幾口涼氣。

桑桑回到自己的春繁院,還沒有等隱冬忍冬解了鬥篷帷帽,就先吩咐道,“忍冬你把玉肌膏,金瘡藥給表少爺送過去。”

“玉肌膏?”忍冬有些不舍,金創藥便罷了,那玉肌膏可一瓶值百金。

“嗯,告訴表少爺,玉肌膏祛疤生肌,他的額頂不會留疤的。”桑桑言罷,又吩咐隱冬,“讓廚房給表少爺的院子送些米糧菜蔬,還有讓南織閣的管事帶一些男子成衣過來,我要選一些常服。”

趙暄院子裡是有鍋灶的,與其讓大廚房送飯,不如送原料,再加上今天看著他略單薄的長衫,桑桑又唉了聲。

忍冬聞言,脆聲聲的應好。

隱冬聽著桑桑的吩咐,有些疑惑的望了眼精神萎靡的桑桑,“二小姐,需要先稟告給大夫人嗎?”

桑桑摘帽子的動作僵了下,慢慢道了聲,“不用。”

話罷,她又對忍冬說,“使個小丫鬟把二爺叫過來,我有事找他。”

話音剛落,就聽見汪汪兩聲,桑桑尋聲看去,先看見一個穿梅子青圓領錦袍的少年,少年腳步跳躍,懷裡抱著黑乎乎的一團,未語先笑,“桑桑,你找我啊,正好,看看我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了。”

語畢,蘇葉俯下身子,懷裡烏黑的一團伸出兩隻瘦弱的前爪,慢慢的被蘇葉放在地上,“你往常不是總說悶嗎,我這幾日走遍青州才找到這麼一個小玩意,喏,給你解悶用。”

蘇葉拍了拍手,沾沾自喜道,又湊到微微的麵前,眼帶希冀,“你喜歡嗎?”

眼前錦衣少年活潑好動,純稚貪玩,一雙黑漆漆的圓眼微微瞪圓,和桑桑極為相似。

這就是她隻比她大一個時辰的哥哥。

他眼裡麵裝著融融笑意,桑桑本來想斥責他以後不許欺.辱趙暄的話又咽回喉頭,看著青磚地板上烏漆墨黑的一隻,彎了彎腰,遲疑的問,“它是。”

“你彆看大寶黑,他可是狼狗。”蘇葉害怕桑桑不喜,解釋道,“桑桑,以後有誰要是敢欺負你,你就放大寶去咬他,它可厲害了。”

桑桑伸出雪白指尖,碰了碰大寶的軟乎乎的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