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1 / 2)

這世間的事情是不講道理的。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子動心,那更是不講道理。

人在求不得的愛欲之中,自然難免要痛苦掙紮的。

祭典結束之後,行空大師向人界的皇帝辭彆,要回靈境寺繼續清修。

秦歸止正要離去,卻被東方儼叫住:“老師。”

他轉身看去,隻見東方儼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有些微妙。

他作為人界的君王,一向是說一不二、至高無上的。

但是他在成為人界君王之前,一直是秦歸止的學生,秦歸止在他的整個少年時期,都是不可觸犯的權威。

現在這兩個身份互相衝突,導致他有點擺不好自己的定位。

“老師近日有空去文華殿講經嗎?”東方儼問。

“但憑陛下決定。”秦國師答道。

他身為帝師多年,對麵前這個人的性格十分了解,看見他叫住自己,又隻說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知道他今天還得繼續糾結,不會把真正要說的話說出來。

不過,東方儼要說的話,秦歸止已經大約猜出來了。

應該和那位紀家美人有關。

或許是她要過生辰了?想請他專門為了她辟邪祈福。

但是東方儼現在肯定還說不出口來。

果然,東方儼根本不說正事,好像叫住他,隻專門為了同他閒聊的。

“老師還有兄弟姊妹嗎?”東方儼問。

“曾經有個哥哥。”秦歸止說:“不過都是許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他應該已經死了。”

東方儼原本隻是隨口閒聊一句,心底還在琢磨自己真正要說的話。

沒想到一向喜歡避開家庭話題的秦國師,真就坦白說了。

東方儼一下子起了興致,連忙繼續問:“老師的哥哥也是修士嗎?”

秦歸止說:“他也是修士,天資很不錯,可惜自小生了怪病,一直在延請名醫治療,長時間昏迷導致生長停滯,修為也不高。”

“再後來我家突遭橫禍,父母雙亡,他也不見了。我試著找過他,可惜沒有音信……現在想來,恐怕已經不在人世了。”

東方儼問:“老師說‘長時間昏迷導致生長停滯’,是指老師的哥哥外表看起來像是少年人嗎?”

秦歸止說:“不止是外表,心性也是少年。明明我才是弟弟,但是看著比他大許多。他昏迷的時候,身上的時間就像被停止了一樣……所以我說他應該沒能活下來。”

東方儼歎息一聲,低聲安慰道:“節哀。”

說到如此沉重的往事,東方儼就算心裡有彆的請求,此時也不好意思再說了。

於是師生二人又閒聊了幾句,才就此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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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妃的架輦正往清思殿而去。

架輦上的主仆二人正在閒聊。

“我聽說佛經上寫著,‘愛欲於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桃枝顯然很仰慕行空大師的風采,覺得能見到這樣的高僧真是賺大了。

紀姝靠在輦架上,笑著說:“世界上也有很多平平淡淡、相敬如賓的夫妻啊。讓人死去活來的愛情也沒那麼好吧。”

桃枝眨眨眼睛:“可是,娘娘前些日子讓我演的話本都寫了:情之所極,乃至相死而不悔。”

紀姝笑道:“那你說說,什麼叫做‘相死而不悔’。”

桃枝:“就是我愛著一個人,為了他,我去死也願意。”

紀姝撐著頭看她:“話本記得挺牢嘛,還記得什麼嗎?”

桃枝:“記得!話本裡還寫了奪舍!一個魂魄被鎖在一個銀環中,那個銀環被一個健康的孩子撿走了!”

“孩子很健康的時候,那個魂魄什麼也做不了。後來那個孩子偶爾得病,快要病死了,那個魂魄就進入了孩子的身體。”

“再後來,本來要病死的孩子在那個魂魄的滋養下痊愈了,但是那個魂魄也完全主導了孩子的身體。”

“孩子健康長大,結婚生子。偶然有一天碰見了高僧,高僧說他心有魔障。”

“他的妻子十分擔憂,便請高僧為他醫治。可是那魔障太厲害了,高僧也拿他沒辦法。妻子日夜哭泣,為自己的丈夫擔心。”

“一直占用丈夫身體的孤魂十分喜愛妻子,不忍心看她如此傷心,見她想要自己離開,於是真的離開了丈夫的身體。”

“丈夫痊愈了,可是他雖然有以往的全部記憶,卻和過去的丈夫判若兩人,也完全不記得自己身體曾經被人奪舍過。”

桃枝說:“喏,接下來就是這句‘情之所極,乃至相死而不悔’。”

“但是,你看,那個孤魂本來做壞人做得好好的,誰也奈何不了他。”紀姝說:“就因為喜歡一個女子,把自己葬送掉了。”

紀姝有些心不在焉的。

可惡啊!祭典的後半段根本沒機會接觸到行空大師!

紀姝真的想知道“她忘記了什麼”啊!!

可惡啊佛修!說話說一半下輩子還是沒有頭發!

紀姝記得行空大師以前不是這樣的。他比她還衝動,情緒上來了就容易眼眶發紅,生平最討厭說話說一半。

如果說紀姝是那種人:在網上和傻比辯論,辯到上頭,約了線下碰一碰,出門剛上高速,看見收費口,想想太虧了,於是回去心平氣和地關掉網頁。

那麼行空大師就是一路衝上高速,連收費口一起拆了,風風火火衝到傻比麵前,強迫他再接受一次免費九年義務教育。

他現在竟然已經修煉到了“說話說一半依舊處變不驚”的地步了嗎!

大自在殿的風水這麼提升修為的嗎?她回太虛境之後,也住那去。

記得紀姝以前和行空大師出去遊曆,路上遇見強敵,行空大師好不容易把對方的頭打爆,結果敵方又來了援兵。

紀姝瘋狂磕血瓶,被對方虐得就差立刻下線去買個鎖血掛了,終於和行空大師一起把援兵趕跑。

行空大師滿身是血,殺得的眼睛都紅了,身上受了傷,在往外汩汩流血,還睜著一雙滿是殺氣的眼睛安慰她:“他們欺負你,我會把他們都殺了的。你等我緩緩,我現在有點脫力,待會兒就去給你報仇。”

為什麼會脫力?

因為他能動手就絕不和人講理啊。

就是這麼睚眥必報,你惹我的人,我就當場報仇回去。

可能……

可能紀姝把他睡了之後,他魔障入心,不得不由大自在殿的住持幫忙祛除殺孽,祛除殺孽之後,他覺得索然無味,於是收心禮佛?

難道破殺孽還會導致性情大變嗎?

可惡!她到底錯過了什麼事件提醒!

總不會是行空大師在被她睡了之後被人奪舍了吧!

“娘娘!宸娘娘!”紀姝在回宮的輦架上走著神,忽然聽見有人低聲叫自己。

是蘭貴人。

小蘭已經許久沒見她了,但是傾慕崇敬的眼神並沒有變,隻不過如今這一份傾慕崇敬中,還夾雜著憂慮與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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