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琳吃得的確很香,第二根雞腿還蘸了甜辣醬。
就算收錢辦事,她也不會跟個老媽子一樣追著對方讓他非把飯吃進去不可的,更何況這男人也不會聽話。
她上輩子養過一隻小狗狗,那隻小狗狗就很搗蛋,不喜歡吃飯。
於是每次一到吃飯的時間,她就捧著自己的飯蹲在它的小食盆旁邊,那小白狗撲騰夠了,見她不抱自己,又吃得香,於是自己就該埋頭吃飯了。
宋芷琳一邊吃一邊瞧著興趣缺缺的某人。
昨晚燭光太黑,她滿腦子都想著自己不能害怕,所以知道今天借著亮堂的燈和如此近的距離才能看清這個奇怪的男人。
他很愛乾淨,今天換了一件白色的短T,湊近了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藥味。
看著硬硬的黑色碎發垂在額前,臉上似乎有不少傷口,被包得挺嚴實,但沿著輪廓便能看見他英挺的眉骨以及難以讓人忽略的……那雙深邃帶著死氣的黑瞳。
他高挺的鼻有一道橫穿的長疤,深色的痂已經脫落,還帶著淡淡的粉色,是剛長上不久的,左臉也可見密布的細小疤痕,右臉依然被換了藥包了個嚴實,不知道拆下來是什麼光景。
宋芷琳情不自禁的開始想象男人原本的模樣,一定是個帥哥吧?
“你在看我?”楚池突然開口。
宋芷琳回神,咽下嘴中的雞肉:“啊……”
“看我乾什麼?”他咧嘴一笑,那原本猙獰的麵容更多了幾分恐怖,直接把係統給嚇斷了信號,爸爸媽媽都沒法叫了。
宋芷琳摘下右手的手套,輕輕碰了一下男人的眼皮。
微涼的柔軟指尖觸碰到他皮膚的一刹那,楚池下意識的後退,被她碰過的左眼皮連帶著左半邊臉一起燒了起來。
但是宋芷琳卻先他一步收回了自己的手:“我隻是覺得你的眼睛很眼熟,我是不是見過你?”
“沒有。”
他從沒見過宋振明的侄女。
“哦。”宋芷琳輕拍他的肩,像是在哄一隻大狗,“你吃一口,男人的臉不要緊,最要緊的是身材,你總不吃飯,瘦得跟雞崽子一樣,就沒有女孩子喜歡你了。”
楚池:“……”
宋芷琳盯著他線條流暢的手臂,又說:“你彆仗著自己現在條件好就糟蹋身體,再結實的肌肉都抵不過絕食的。”
楚池像是聽了個笑話:“我現在條件好?”
他說:“我現在是個瞎子,難不成你也是個瞎子?”
宋芷琳不開心了:“我怎麼瞎啦,我視力可好了。”
他的腦海想起昨晚的狂風和昨晚的暴雨,黑眸中的情緒如同多變的天氣,一想起就湧現戾氣。
“你沒見到我昨晚的樣子嗎?”
他現在身體到心理,從裡到外,哪有半點正常人的樣子?
“哎。”女孩兒輕輕歎氣,帶著些愁。
她乾脆脫掉了手上的另一隻手套,拿起了西餐的刀叉,開始切牛排。
“你彆這樣自暴自棄的說話,”她聲音輕輕的,低低的,精準雷點蹦迪,“被你的親人聽見,他們會很難受。”
“我沒有那種東西。”楚池薄唇淡淡吐出一句話。
“哦。”宋芷琳絞儘腦汁就隻會這麼安慰人了,讓她一個喪批給彆人灌雞湯實在是太難了。
她切開彆人鮮嫩的病號餐,將第一塊肉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那你忍忍吧,說不定明天就死了。”
楚池:“……”
她這麼說,反倒激起了他心中的某種逆反心理,他抓住了某人偷吃的爪子,不客氣的說:“你就這麼安慰人的?”
這臭丫頭說不出好話,他反而好奇她這帶著點兒甜味的聲音軟乎乎的安慰起人來是什麼樣。
宋芷琳被抓包了也不尷尬,乾脆把那塊牛肉送進了男人嘴裡。
猝不及防被塞了塊牛肉,楚池卻沒有對著飯盒運氣時那種反感了。
鮮美的肉汁滑進口腔,手下的腕子細白溫軟,仿佛一用力就會折斷,楚池開始心不在焉起來。
然後,另一隻微涼的手忽然伸出來,攥著他的手背輕輕用力。
叉子上變得沉甸甸的,一股奶香味鑽進他的鼻腔,溫熱酥脆的炸雞被遞到他的嘴邊。
宋芷琳為自己剛才說了缺德話找補,這裡明明就兩個人,她還得神秘兮兮的湊近人家耳邊小聲說。
“吃一塊兒炸雞不礙事兒的,垃圾食品才是永遠的神!”
楚池的耳邊有些癢,他的心臟忽然跳得有些快,那被攥著的地方酥酥麻麻的,耳邊輕輕噴了一下的熱氣仿佛某種厲害的神經毒素,從耳廓開始,一點一點麻痹了他的大腦和心臟,麻痹住了他抗拒食物發出煩躁信息的每一根神經。
“你要好起來。”望著那雙漆黑的眼瞳,宋芷琳的心忽然有點兒發軟。
她柔軟的指腹輕蹭了一下他手上的傷疤,連帶著聲音也輕輕的,她仿佛透過這個人,看見了從前的自己。
隻是這個人此時正在遭遇的,比她更難,更絕望。
她不知道這種程度的傷是怎麼來的,但她知道這種眼神是怎麼來的。
“你還不想死的,我知道。”
她的聲音輕輕的,如一根羽毛落在他的心底。
所以再難過,也要咬牙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