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麼害怕?”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在隻亮著一盞壁燈的空曠房間也不顯突兀,與其說是在問話,不如說像是夢中的呢喃。
他問她,為什麼這麼害怕。
為什麼這麼害怕,隻敢在喝醉了之後借著酒意對彆人展現自己的柔軟和依賴。
為什麼清醒的時候就像是這個世界的冰冷旁觀者,似乎隨時都做好遠離的準備一樣。
為什麼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忌憚,就好像突然失去現在的所有一切都無所謂。
誰欺負過你?哪個混蛋讓你變成這樣的?
月色漫漫,長夜寂寥。
沒人給他答案。
宋芷琳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楚池還沒睡醒。
她靠在人的懷裡,兩個人近到呼吸纏繞。
她冷靜了一分鐘,腦中所有記憶回籠,再次抬眼看這咫尺的人。
麵前的人閉眼長睫毛自然拉出一條弧度優雅灑脫的天然眼線,他閉著眼正在沉睡,不似白日清醒時的銳氣和防備,半長的碎發從側臉滑落,露出利落性感的下頜線。
挨著枕頭的半邊側臉上,細看之下全都是細密的傷疤,劃傷交錯,連高挺的鼻梁上都橫穿了一條疤,這令他本就淩厲的長相更添了幾分威勢,被碎發蓋住的更嚴重的半邊被康緣塗了藥,蓋上了紗布,什麼也看不見。
宋芷琳的實現往下,忽然被一個東西吸引了注意。
男人圓領的休閒長衫領口掉出一個黑色玉墜,玉墜上的雕塑像佛,但又好像比佛更凶煞一些,尤其墜子中間裂了一道口子,更顯得有些邪門兒。
裂開的玉雕一般都被大家認為是不吉利的,很少會有人將它隨身帶著,更何況……黑玉?
宋芷琳盯著那塊玉雕出神,不知過了多久,楚池醒了。
楚池一醒來,就覺得眼睛有些不舒服,他皺眉,下意識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眼前模糊的一片忽然變得有些清晰,他眨了一下眼睛,居然能看清麵前人的一點輪廓。
“醒了?”
“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宋芷琳相當自然的跳下床,然後問他,“你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嗯。”眼中的乾澀的輕微的頭疼讓楚池有點兒煩躁,但是一睜開眼就能聽見宋芷琳的聲音又讓他的心中變得有些踏實。
倒是宋芷琳,心境有些微妙的變化。
她記得昨晚發生的所有事情,但就是記得,所以才不太理解,不太理解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個人這樣信任。
喝醉了就在彆人家蹭睡的事情她上輩子在朋友家都沒乾過,有第一次居然還有第二次,這都沒什麼了,但是她為什麼會對這個人這麼不設防?
“你要不要叫康緣過來看看?”
“嗯,我一會給他打電話。”
楚池撐坐起來,迎著光朝站在窗前的人看去,她的身影又變得模糊。
他遺憾的微歎。
宋芷琳確認他沒什麼大問題,就道了彆離開了,剛邁出去一步,轉頭看見依舊有些不耐煩的閉著眼忍受著燥意的男人,她的心一軟,忽然又釋懷了。
不管怎麼說,這人對她的關照不是假的,他們之間不存在親情,不存在利益,他們的接觸一開始就沒有任何目的,若真嚴格的算起來,比之有姐妹情分在的宋芷霜、以及照顧了她不少日子但又與宋家有牽扯的王姨,這個人是她更信任的人。
身體快過腦子的,宋芷琳又折了回來,倒了杯溫水塞進了他的手裡。
“等他的時候先把藥吃了,沒準會好受一點。”
塞完水,她這次真的離開了。
昨晚就那麼睡著了,得回去洗個澡才行。
洗完澡之後,宋芷霜約的人也上門了。
宋芷霜對宋芷琳要出席好朋友何萌萌生日這件事相當重視,她高興的請了自己經常買衣服的店麵上門量身,為她準備配飾和衣服。
宋芷琳看見上門的人才想起來何萌萌的生日越來越近了,她想了一下,給她打了個電話,打算約她出來挑禮物。
“挑禮物?”何萌萌在那邊假裝不太樂意,“有你這樣的嗎,人家生日禮物都講究有驚喜,哪有帶著壽星去挑禮物的?”
宋芷琳說:“你沒看出來我在約你嗎,我的遊戲還有幾十關沒過,如果你不出來,我就在家打遊戲了。”
“哎,”何萌萌氣到跺腳,“你這人怎麼一點兒誠意都沒有啊,我拒絕你一次你不會再約一次啊,你再約一次我就答應了。”
宋芷琳故意逗她:“你愛去不去。”
何萌萌炸毛了:“不行,去!我去!!”
“宋芷琳,你可真不貼心,人家正煩呢,你不能多哄人家兩句啊!”
“你怎麼了?”宋芷琳對著鏡子給自己貼了個麵膜,連帶著說話都甕聲甕氣的。
聽見宋芷琳這樣說話,何萌萌就大概猜到了,她幽怨的說:“還是你好啊,大早晨就開始敷麵膜,我大早晨氣到嘴爆皮!!”
“誇張了啊。”
“哎,見麵說吧,我得去陪我媽吃飯了,一會兒我接你?”
“不用,我姐給我配司機了,早晨剛過來的。”
“煩死啦,幸福小妞兒!”
何萌萌氣得掛了電話。
宋芷琳的心情確實還可以,她貼著麵膜哼著歡快的小曲,拿起自己的器,在書城裡麵搜了本種菜的書,開始研究。
掐著點化了個淡妝,換了件法式方領白色連衣裙,裙擺是白色與白蕾絲拚接而成,蕾絲上重工刺繡,一朵朵白色玫瑰綻放其間,腰間一條黑色金屬圓孔腰帶,挑了一套簡單的藍寶石首飾,長發披散,像隻翩然又有點俏皮的蝴蝶。
她這兩天又是烤乳豬又是燒烤的,感覺有點兒油膩,出門之前吃了一杯酸奶麥片,跟何萌萌彙合之後本想推拒對方早午餐的邀請,但是架不住何萌萌跟她賣慘,看上去跟要哭了似的。
“宋芷琳,你還是不是人啦,你當初結婚的時候不是真麼保證的,你現在飯都不願意跟我吃嗎!”
宋芷琳認真的提醒她:“我沒跟你結婚,你的未婚夫……唔……”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何萌萌生氣的捂上了嘴。
“彆提他!”
宋芷琳舉雙手投降,並表示這頓飯她請了。
何萌萌泄憤似的點了一堆吃的,然後吸了一口特地找服務員要來的可樂。
宋芷琳有點兒驚訝:“你不是為了自己的生日宴拚命減肥嗎,你怎麼敢喝可樂?”
一說起自己的生日宴,何萌萌就想翻白眼兒:“彆提了,一說起來我就生氣。”
宋芷琳特彆乖巧的順著她:“那咱們不提了。”
何萌萌又不高興了:“你一點兒都不關心我,你倒是問問我啊!”
“你說彆提了啊。”宋芷琳有點兒無辜。
何萌萌撇嘴:“女孩子說不要就是要。”
宋芷琳一教就會:“那你到底怎麼了?”
“哎。”何萌萌這才滿意了,並且一秒入戲。
宋芷琳是她回國之後交到的最稱心的朋友了,而且她還跟外麵那些小妖精不一樣,成天絞儘腦汁兒的給自己找好老公,她是最理解自己的。
於是她說:“我媽讓我在訂婚宴上宣布過生……呸……不對,我媽讓我在生日宴上宣布訂婚消息!!”
宋芷琳感慨:“這是給氣傻了啊。”
何萌萌:“qaq。”
“那你是怎麼想的,你爸也這麼說嗎?”宋芷琳不太了解何家,認識何萌萌之後才知道,何萌萌的父親跟何頌的父親是親兄弟,何頌的父親現在主要在國外經營何家以前留下的產業,何家的老爺子把重要的新公司開拓任務交給了何萌萌的父親。
何萌萌的父親何啟民麵對自己虎視眈眈的大哥,急於做出成績,正好這個時候又跟楚家搭上了話,所以才萌生了聯姻的想法。
“就是他提的啊。”何萌萌咧咧嘴,一說起這件事整個人都有點蔫。
“那你怎麼想的?”
“我?”何萌萌指指自己,表情更垮了,“我居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她繼續道:“倒不是說我對那小子一見鐘情了,我都調查過了,他最近跟宋芷雯打得火熱,兩個人偷偷見麵好幾次,我就想著,既然反抗不了,不如就把這婚定了。”
“我想跟他們談判,”何萌萌咬牙,“我要流光娛樂!”
宋芷琳想了一下:“流光娛樂?你要什麼?股份麼。”
流光娛樂就是何頌所在的內地三大娛樂公司之一,在北城乃至隔壁首都的影響力都非同凡響,這是何家國內的王牌公司,雖近幾年在走下坡路,但是底子在,依舊是無數藝人向往的存在。
“股份有點兒難,”何萌萌咬唇,“我想去那裡工作,等成了楚家的人,我的阻礙就更少了,到時候再慢慢……”
宋芷琳打斷了她,搖頭道:“可你想過沒有,現在是所有何家人有求於你——至少是你爸你媽有求於你,一旦你與楚浩彬訂婚完婚,何家與楚家的協議達成,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就算你換來了去流光娛樂工作的機會,那裡還有一個何頌壓著,你施展不開,很可能還會被挖坑。”
何萌萌就這這件事想了很久很久,她從小就醉心電影,就算後來展露了一些經營的天分,也開竅的有點兒晚了,更何況一回來就被逼到這種境地,她一點選擇和準備的餘地都沒有,聽見宋芷琳這樣說,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她著急了:“那怎麼辦啊!”
“恢複狀況還不錯,儘量保持心情愉快,注意飲食,按時吃藥,問題不大。”
不管多少次,醫生都會被這位宋先生的恢複速度給驚歎到。
楚池問了一個他在此之前從沒關心過的問題:“大概還要多久?”
“不好說。”
是這位先生的話,說不定比普通人要快。
他又給楚池檢查了彆的地方,這才讓康緣帶著人離開。
這裡不是醫院,是一家私人診所,康緣在國外讀博士的時候認識的老同學,人很靠譜。
康緣見楚池坐在車座上玩自己那個黑吊墜,開口道:“都說玉這東西裂開就不吉利了,你怎麼還戴著啊。”
楚池一頓:“誰告訴你這是玉?”
康緣有點兒驚訝:“不是嗎,我看著像啊。”
楚池的指腹劃過那黑色的吊墜,中間裂開的一條細縫擦過他的皮膚,有點兒刺癢。
“這不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