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荔枝糖62(2 / 2)

實驗室和往常沒有任何分彆,大家都神態板正的做實驗,寫論文,做項目,連去食堂都要騎著自行車,耳朵裡塞著耳機,匆匆趕路,一副不問紅塵一心科研的清心寡欲樣。

唐念也忙著寫開題報告,整理出一大堆的文獻,但總感覺差點意思,又正值難得的國慶假期,於是她決定先放一放,反正要到十月底才提交。

deadline才是第一生產力。

因為國慶要帶陳知禮回老家,所以唐念早早定了機票,30號傍晚提前半小時打卡下班,回宿舍收拾行李。

唐念的老家是距離杭州不遠的一座縣城,背靠群山,青山綠水,風景秀麗。

出發前唐念給唐銀婉打了電話,想讓她收拾出一間房,兩人過去暫住一晚。

因為她家不是什麼旅遊城市,更沒有星級連鎖酒店,隻有那種很便宜的個體戶小賓館,衛生條件不是很好,她怕陳知禮住著不習慣。

唐銀婉收到消息後很痛快的答應下來,當天就騎著三輪去鎮上的汽車站接兩人。

家鄉近幾年的發展還不錯。

小巷交錯,青磚綠瓦,最重要的是環境比京北好得多。

剛下車唐念就深呼了一口氣,路上唐銀婉拉著她喋喋不休:“甜甜,你是不是比我上次見你胖了點啊。”

“是有點。”

她扭頭瞪了眼陳知禮,都怪他,跟著他一頓不落,頓頓夜宵的吃,能不胖嘛。

陳知禮無辜地抿了抿唇。

唐銀婉是看到了眉目傳情的兩人,笑著說:“胖點好,是你以前太瘦了。”

唐銀婉租的這套房子是典型的南方自建房,白牆黑瓦,有個小院,連布局都是她所熟悉的,最南角擺著個石缸,屋簷下也不少魚缸,魚缸下麵的木桌還是她小時候趴在上麵寫作業的那張。

吃過晚飯,唐念蹲在水龍頭前洗手。

陳知禮放下行李,走過來:“你姑姑看著比以前開心多了。”

“她離婚後有錢有閒,無債一身輕,自然每天

() 開開心心的了。”

“所以你原諒她以前做過的事了?”

“談不上原不原諒,我爸爸去世時,我媽就拿著家裡所有的錢跑了,當時我連給我爸火化的錢都拿不出來,就差去街上賣身葬父了。是我姑姑從京北回來安葬了我爸爸,就這一件事我也會記一輩子,不可能完全和她斷絕關係,何況她以前是真的對我很好的……”想到這,唐念頓了頓:“不管感情上如何,我總歸是要給她養老的。”

唐念洗完手,拿過晾衣架上的毛巾,想起往事,她眼眶有些紅了:你是不是覺的我很窩囊啊?”

陳知禮搖頭說不是。

唐念是個重情義的姑娘,何況又是血親。

她比誰都渴望親情,所以就算唐銀碗對她做過很多不好的事,她也願意不去計較,逼著自己把傷疤藏起來,選擇去接受去原諒。

她越是這樣委曲求全,陳知禮就越心疼她:“你不是窩囊,你隻是太善良。”

唐念努力笑了笑,低著頭擺弄手裡的毛巾。

她爺爺奶奶早幾年就去世了,爸爸去世後,媽媽那邊的親戚也怕被她這個拖油瓶纏上,所以很久不聯係了。

雖然她才二十幾歲,但算下來,除了唐銀婉這個姑姑,她好像也沒什麼親人了。

屋裡唐銀碗在做晚飯,陳知禮隻是默默陪著她旁邊,等她消化這些不好的情緒。

晚風送爽,吹動她額前的劉海,遠處像一道劈開天際的血痕。

假期第二天,唐念和陳知禮一起去了陵園。

昨夜下了一場小雨,清晨又起霧,山路濕滑不好走,兩人走走停至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到墓園。

唐念父親的公墓設在山的東頭,這邊人掃墓多數是在清明、除夕、中元,這會兒的陵園都沒什麼人來。

唐念沿著記憶走進去,將一束菊花並排放在墓碑前,墓碑上的男人很年輕,看著也才四十歲,相貌英俊,五官輪廓很深,但眉眼都是溫潤的笑意,和唐念有點像。

唐念蹲下身,從隨身挎包裡拿出濕巾,把墓碑仔細擦拭了一遍,又清理乾淨墓碑前的雜草。

“爸爸我來看你了,還有這位是我男朋友,他叫陳知禮。”

陳知禮站在墓碑前,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隨著也跟她蹲下,喊了聲:“叔叔。”

唐念到京北讀書後回來的也不頻繁,見麵就絮絮叨叨說了一些話,學業、感情、事業,不過都是好事,那些不好的事都不提了。

陳知禮在一旁默默聽著。

沒過多久,她站了起來:“我要走了,一會兒趕飛機回京北,下次再來看您。”

陳知禮卻蹲著沒動:“我想跟叔叔單獨說幾句話,你能先回避一下嗎?”

“?”唐念不理解:“你要跟我爸能說什麼?”

“秘密。”

“……”好吧,神神叨叨的。

唐念先一步離開,等出了墓園,才隔著暮色回望過去,天邊那絲晨光被雲彩吞噬,啟明星掛在天

際,天要亮了。

唐念回憶起來,幼時搬著小板凳和爸爸在院子裡看星星,她問:“爸爸,星星為什麼會一閃一閃的?”

“因為地球的大氣層是不穩定的,星星的光線傳到地球的過程中,經過大氣層的反射和折射,光的傳播速度會受到影響,所以我們眼睛看到的星星就是一閃一閃的了。”

小女孩的聲音青澀又稚嫩:“那我也是嗎?”

“你也是的,如果從外太空看地球,你也會是一顆閃閃發光的星星。”

小唐念笑了起來。

她因為自己也是一顆星星而開心好久。

可現在想來,她應該不是一顆星星。

她的爸爸,老師,還有陳知禮。

他們擁有強大的自驅力,都是各個領域閃閃發光的人。

他們才是真正的星星。

而她本身是無法發光的,她更像一顆月亮,表麵光鮮,實際上都是仰仗太陽的光輝。

她隻有圍繞著太陽,才能發光。

有人天生適合做一名領導者,而有人更適合做跟隨者,她沒有主見,不夠堅定,也不夠勇敢,她其實並不怕失敗,她隻是需要一個更強的人站在她的麵前,堅定不移地告訴她,這條路是正確的。

她需要一個支點,一點動力,來支撐她的係統運轉起來。

而陳知禮。

就是那樣的動力。

不是因為他有多麼聰明,而是因為他身上那種自信、強大又令她安心的氣場。

就像陳知禮所言,跟著他,她不需要回頭去看,隻需要往前走,荊棘與雜草他全部都能擺平。

時至今日,唐念無比慶幸自己當初的決定,她在備受打擊後沒有一蹶不振,而是回到京北,選了另一個賽道重新開始。

這條賽道讓她們重逢,而她也沒有錯過。

下山時,天已經大亮,晨霧退散,小路清晰了很多。

“荔枝。”

她在後麵喊他,眉眼舒展,發絲也隨風浮動。

陳知禮扭過頭。

他站在下坡,白色襯衣被風鼓起一塊,人被晨起的霞光照著,落了滿身的橘色。

唐念站在台階上,笑嘻嘻俯視著他:“我以後會很喜歡很喜歡你,但你答應我以後會比我晚一些走,好不好?”

陳知禮頓了頓,彎唇淺笑:“我一定出席完你的葬禮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