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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視劇裡,失憶者因為看到關鍵人物而恢複記憶的例子比比皆是,甚至成為了一個經典橋段。
隻是愛綺沒想到會輪到自己身上。
在恢複記憶的期間,她在自己的識海中回顧了這個世界的導入劇情。
愛綺曾經在導入中所遭受的,現在也一個不拉地再次體驗了一番。不過有劇情自動淨化的成分在,自動剔除當時她和係統交流、演戲的場外部分,像是演完的成品電影。
所以也可以認為是,她所感受的一切,就是這個世界裡的“愛綺”的命運的起初。
……
降生在偏僻山村的她,父母都因天災去世。而逐漸顯露的異能力和村民的愚昧,被村民當做是某種許願的東西,以滿足他們的貪欲。
最開始還會好吃好喝地供養著,像是在供奉神明般有模有樣。
他們並不知道愛綺異能力的範圍限製和使用規則,隻知道這東西時靈時不靈,過多的失望轉移在愛綺身上,人們對她沒有了敬意,便把她囚禁在柴房騰出來的小屋中。
每天像是養寵物般投喂吃食,定期讓那些老婦清潔身體,在他們看來已經是對愛綺夠好了。
“那個騙人的小雜種!我們能剩口飯給她已經夠好心了!”
“我想著已經許願說‘不要下雨’,才沒有收穀子的,結果她連暴風雨都不能驅走啊!害我損失那麼多!可是上次不就實現了麼?”
“是了,明明她願意的話,我丈夫的腿也不會因為傷勢過重而截肢了……”
“不懂感恩的壞東西!”
年幼的愛綺因為什麼都不懂,而不知道自己所受的待遇並非正常。偏偏無知是這時候最好的武器,沒有人告訴她黑暗中會有危險、會有鬼怪,所以她待在沒有窗戶的柴房裡竟一點也不害怕。
裡麵倒是有一盞要壞不壞的燈,有時能亮起來,就是昏黃昏黃的,有時壞了,她也無所謂。
她一直少言寡語,沒有多餘的愛好——也沒有那個機會。每天最快樂的時候就是趁著柴房那不牢固的門被風推開一個縫,然後就可以看到在不遠處的草坪上玩耍的孩子們。
孩子們玩鬨的聲音活潑又快樂,當他們在唱著童謠時,愛綺也會偷偷哼唱。
看著他們有輸有贏時,愛綺也會跟著小聲驚呼。
什麼時候可以加入他們呢?
什麼時候可以一起大聲唱出來呢?
……啊,也許到時候就可以了。
可是“到時候”又是什麼時候?
她在昏暗中掰著手指數著,一天又過了一天。
七根手指夠七天,就是一周,可是兩周便是十四天,十根手指就不夠用了。
她的疑惑又多了一個。
積攢著那些不明白,終於在有一天一個男人握住了她的手。
男人讓她催生出新芽的花朵,帶著她走出了這小小的一方天地,給她啟蒙,教她讀書寫字,帶著她認識外麵的世界——
突然有一天,愛綺在他麵前流下眼淚。
孩子的玩鬨聲音固然大,可傷心哭泣的動靜更是驚天陣地。她卻沒有哭出聲音來,竭儘全力咬住下嘴唇,發出像是病弱的幼貓般的嚶嚀。
“愛綺,”京極夏彥用手帕為她抹去淚珠,“為什麼在哭?”
愛綺說不出來,因為哽咽束縛住了舌頭。
“很傷心吧,很害怕吧,”京極懷抱著她,用寬大的手掌支撐她脆弱的脊背,偶爾拍幾下,像是在代替她真正早死的父親,“在有了知識過後,突然明白以往所遭受的是多麼的不公……”
也許是被她的悲傷所感染,連院子裡養得一條黑貓都跑過來蹭蹭她。
京極夏彥知道愛綺有著非一般孩童的智慧,再加上之前的遭遇,要更加地沉默、冷靜。但他還是像天底下所有的父親一樣,總是為她選上好看的衣裝,為她添置各種孩童的玩具。
愛綺最喜歡的便是那個金繡線菊花紋路的手鞠球,和怎麼也摔不倒的達摩不倒翁。
不倒翁故意做的生氣的怒顏,像是在和推它的人怒目相對,愛綺就總是要用食指把它死死地戳倒在地上,這樣就是她贏了。她的孩子氣便在這時候最常顯現。
她的新世界是京極夏彥建造的,也理所當然的,她願意為京極夏彥做任何事。
京極大概也正有此意,在這方麵就從沒有瞞過她。
在讓京極夏彥在她身上降下【憑物落·發鬼】的某一天,京極拿給她一張照片。
照片背麵寫得“綾辻行人”,應該就是畫麵中主人公的名字。
“愛綺,你要記住他,他將是我計劃中重要的一環。”
愛綺的思維已然和他同調,在看到名字的那一刻就知道了答案:“‘辻’,真是個合適的名字。”
“他的異能力也很合適,”京極夏彥為她解釋綾辻行人的【Another】,“就像是天生的對手,命中注定。”
“也是你的命中注定,愛綺。你生來就是要降服他,讓他心甘情願地與我們共同沉|淪。”
“……父親的願望,我一定會實現的。”
她將照片收入懷中,手指用力了些。
再後來,就沒有了。
——那場使得擂缽街形成的爆炸,將他們分離。
爆炸的光亮衝擊到眼前也不過是一眨眼,卻兒戲地把她和她的父親分離了這麼多年。
……
愛綺過完記憶之後,並沒有直接醒來。
她坐在自己的識海裡——此刻的她並沒有穿著森鷗外喜好的洋服,而是正統和服。若仔細看花紋和款式,就知道這套是某一次新年時京極夏彥送給她的新衣。
係統化作黑貓在她身邊打轉,試圖引起主人的注意。
愛綺卻好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絲毫不受到外界的打擾。
隻有她知道自己這是怎麼回事——
簡而言之,就是入戲了。
沉浸式回顧過於真實,和京極夏彥的以往一幕接一幕越來越清晰。越是清晰,越是讓她忍不住和後來在港口黑手黨的生活相比,就越是有更多的情緒飽含在胸口,打結、纏繞,從心臟迸發出來直至全身,無法掙脫。
父親的願望……
她失約了。
不應該的,本不應該的……!
正是因為她,導致了父親的死亡!
“她在哭,”中島敦輕柔地為床上的少女擦拭眼淚,“為什麼要哭?”
……是因為無法悔過啊。
這一次,她終於能夠回答了。
下一秒,愛綺睜開眼睛,眼底裡是中島敦從未見過的悲傷,在那一瞬間,她的情緒被傳遞到了中島敦的心中,讓本就擔心的他也莫名蓄起淚水。
不知為何他覺得眼前的愛綺有些陌生,以至於讓他也有點受傷。
“大小姐?你要去哪裡?”
“彆碰我!”
向來是溫柔的大小姐,這樣大聲地吼著他,一邊還甩開了他的手向外跑去。
外麵的人正在爭執著什麼,他們圍著一張辦公桌站成一圈。
“我們大小姐並不叫這個名字,”織田作說,“你肯定搞錯了。”
“管她是森茉莉還是京極愛綺……”綾辻行人用食指戳著照片,“偵探的直覺告訴我就是同一個人!”
與謝野晶子:“直覺不算數。”
“好吧,你們看耳朵,一個人耳朵的輪廓是不會變的。”
“的確如此,”國木田獨步更是謹慎,“但實在是太巧了。而且照片的清晰度並不是最好的,容易有誤判吧?”
綾辻行人:“……等等,你們到底是接的誰的委托啊,難道不是幫我找人麼?”
在電腦麵前埋頭苦乾的辻村深月粗魯地插進這場辯論:“查到了!森茉莉並不是森鷗外親生的!在x年x月才登記上戶籍——”
“等等,大小姐!你要去哪裡?”
嗯?
在場的人像是被按了暫定鍵,好像有什麼論題之外的話混進來了?
織田作之助反應是最快的,他一個轉身,就看到了蘇醒的愛綺往門外跑去的背影。
本能地想要去捉住她的手,她卻像是早有預感,在被捉住之前看了織田作一眼,後者遲疑了一瞬,錯失留下她的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