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收養人鼻涕混著眼淚往下流,一邊搖頭否定一邊說:“是星沐讓我下來的,他說這是身為一名警察的職責。”
“對,對了,他還讓我把這個東西遞給你們。”收養人身子止不住的發顫,將少年給他的東西獻寶似的遞給了鬆田陣平。
鬆田陣平根本沒有時間去看它,扔開收養人就往大樓裡衝。
他的同事們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好幾個人一起才勉強攔住了他。他眼裡充斥著血絲,一邊使勁試圖掙脫同事的束縛一邊大聲喊道:“星沐!!久川星沐!!”
很不幸,這棟樓樓層很高,再加上高級小區獨有的隔音效果讓他的聲音傳不到久川星沐那裡一絲一毫。
掙紮中手機在兜裡輕輕震動了一下,但是他根本沒注意到這細小的動靜,一顆心臟全部放在這棟大樓上,滿心都是自己在意的少年。
要知道,兩人上次甚至是不歡而散。
早知道會這樣他就應該更加耐心的對待久川星沐才對的。
眼淚緩緩聚集在眼眶,對父親徹底失望後就再也沒有落過眼淚的鬆田陣平曾以為自己這輩子也不會哭泣。
不,也許星沐會沒事呢?
鬆田陣平深吸一口氣自我安慰到,畢竟他曾那麼努力的學習拆彈技巧和知識。前輩們經常誇自己是天才,但隻有他自己清楚,現在的久川星沐絕對不亞於自己。
頂多就是,實操技術差一點而已。還是有生機的。
“星沐小時候看過父母死亡的爆炸現場,因此患上了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彆說是炸彈了,平日裡聽到稍微大一點類似於爆炸的聲音都會有很嚴重的生理反應。這個時候的他,根本是沒辦法拆彈的。”
收養人愧疚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他幾乎是哭著對鬆田陣平喊道:“求求你了,快去救救他吧!”
“他,他從來沒告訴過我啊。”鬆田陣平愣在了原地,喃喃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隱瞞事實嗎?擔心他暴露你乾過的事嗎?!”
“不是…我已經決定好了自首了。再說了,我根本沒有騙你的必要吧?”收養人顯然也沒有想到,盯著鬆田陣平一字一頓詢問:“你們一起待了這麼久了,真的一點也沒發現嗎?”
鬆田陣平腦海裡閃過兩人相處過的細節,從第一次射擊課到少年受傷後的那個雨後,每一處都透露著異常,但是他從未深究過。
可能是因為少年看上去過於樂觀,表現的完全不像是得病的樣子。也有可能,是因為自己過於粗心,根本沒有在意過這種事。
“你明明知道這種情況,還是執意把他留在那裡?”鬆田陣平胸口又悶又疼,和久川星沐相處那麼久結果根本沒有一絲了解。
這種根本沒被信任的感覺他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但是眼下顯然不是製氣的時候,要趕快把少年就出來才行。
這麼想著,鬆田陣平又準備往裡衝。
但是顯然已經晚了,他還未踏出一步,巨大的爆炸聲從樓上傳了出來,硝煙夾雜著碎屑從上麵跌落下來,熱氣烘烤的人全身難受。
“星沐——!”鬆田陣平臉色蒼白,突然來了力氣使勁甩開了拉住他的人,朝著那片火光跑了過去。
可惜太晚了,這麼劇烈的衝擊,哪裡還能留下什麼痕跡。
“星沐,星沐!”人群很是造亂,但是他卻隻覺得麵前一片空白,腦子嗡嗡的,他幾乎是憑著本能大聲喊著少年的名字,祈求裡麵能有一絲回應。
尚不明情況的前輩看著這個一點也不懂的謙遜的後輩幾近癲狂的樣子一臉疑惑,但還是努力控製住了他,好讓這位拆卸天才不至於做出什麼傻事。
最後還是隨性的醫生給他打了鎮定劑後才結束了他的聲嘶力竭。
鬆田陣平就這麼暈了過去,再睜眼已經是兩天後。
他的病床邊站著警校時期的每位夥伴,事件發生時他們都在彼此的崗位上繁忙,直到最後才知道這件事。
“星沐呢?”鬆田陣平深吸一口氣,眼神空洞的望著天花板:“我好像做了個噩夢。”
“小陣平,好好休息休息吧。”萩原研二聲音沙啞著安慰他說:“至少,小星沐的葬禮你會參加的吧?”
“研二…”諸伏景光有些不讚同的開口。
但身為發小的萩原研二顯然有自己的掂量,他麵容難得嚴肅的看著鬆田陣平:“你也不想和叔叔一樣,成為逃避現實的人吧?”
他的父親因為打擊從此一蹶不振,身為摯友的萩原研二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鬆田陣平變成自己最討厭的人。
因此,他幾乎沒有怎麼思考就將久川星沐的事以及後續完完整整的講給了鬆田陣平。
“研二對待我未免也太殘忍了一點。”鬆田陣平沉默了很久,難得一見的扯了個微笑說道。
萩原研二忍住心裡的苦澀不置可否,將他的手機遞了過來:“星沐死之前有給你發短信,我們可都沒有這個待遇。”
鬆田陣平修長的手指頓了頓,最終還是接過了手機,看著朋友們說:“不介意的話,你們先出去待會?”
他不清楚自己看到短信會有什麼樣的狀態,但一定會很狼狽,不讓彆人看到總歸是好的。
四人都走了出去,並且貼心的帶上了門,然後鬆田陣平才顫抖著打開了手機。有幾次甚至都沒有摁對開機鍵。
但所幸,最後他還是成功打開了。
那條短信一看就是提前編輯好的,看內容應該是兩人鬨的不愉快的那個雪天。
他都能想象出少年愧疚的皺著眉頭敲出字的樣子,上麵先是對自己一頓安慰順毛,然後又是解釋了一下當時的心態。
最後他承諾,事情解決後,他就將自己所有的秘密告訴自己。
事情現在解決了,收養人已經被拘留了,他的兒子因為不願接受事實甚至放下了斷絕關係的狠話。
那人現在狼狽又可笑,被整個東京乃至日本當作過街老鼠般喊打,甚至還有人請願給他執行死刑。
雖然真正死刑的可能性很小,但總歸是獲得了該有的報應。
久川星沐和他的父母被當作英雄表彰了起來,他們將被銘記。
但是這樣的英雄,卻並沒有遵守自己的約定。他並沒有親口講出自己的秘密。他所有的秘密鬆田陣平都是通過彆人口裡得到的。
就算是到現在鬆田陣平還是沒辦法想象,得有那樣病的人到底是靠著怎麼樣的勇氣和決心留在炸彈存在的房間的。
到底是怎麼冷靜的畫出炸彈內部構造給警方提供情報的。
向少年說的那樣,他確實成了一名好警察,他將存在彆人的記憶裡依舊耀眼。
但是,自己卻根本沒辦法釋懷。
手機屏幕上落下了一滴淚珠,鬆田陣平最後情緒果然還是失控了起來……
——
再次見到久川星沐的弟弟是在他的葬禮上。無論他的父母再怎麼惡心,他確實是無辜的。
之前深受寵愛多少有些驕縱的弟弟滿臉淚水,眼下是深深的黑眼圈。
他走到鬆田陣平麵前將一本書遞了過來。
鬆田陣平認識這本書,這是他送給少年的有關炸彈相關知識非常全麵的書,少年非常喜歡,經常躺在床上看著它睡著。
“我覺得,這個應該是屬於你的。”弟弟啜泣著深深鞠了個躬,然後把書遞了過來。
“謝謝。”鬆田陣平本來是不想接的,但一想,他好像沒有任何和久川星沐有關的東西,最終還是拿了過來。
“關於哥哥的事,我很抱歉。”弟弟說完這句話就轉身跑離了這裡。
鬆田陣平垂眸將手指放在書本上摩挲了兩下,然後隨意翻開了書頁。
上麵記著密密麻麻的筆記,展現著少年當時生機勃勃,以及對未來的向往。
然後,一張便簽露了出來。
鬆田陣平定睛看去,瞳孔微縮——
他認得這張便簽,因為上麵是他本人的字跡。
在某個他在少年房間留宿的夜晚,早晨醒來後他本身準備惡作劇捏住久川星沐的鼻子讓他也醒來的。
但是少年睡的實在太熟了,對自己根本沒有絲毫防備之心。白淨的臉龐泛著一層健康的粉,離近了還能聞到沐浴露的香氣。
他看著看著就覺得一陣燥熱。大概是不想讓少年看到那樣狼狽的自己,他匆忙寫下這個就離開了。
明明是一張毫無意義的紙條,他竟然一直留著嗎?
為什麼要留著這個東西呢?
鬆田陣平隻覺得自己好像馬上就要知道些什麼,但是他再也沒有找當事人確認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