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郊遊(1 / 2)

時疫的陰霾已從潁川褪去,張仲景也在治好阿賢後準備回家,荀柔借著可愛外表,扒著人家褲腿,要求保持聯絡,遠程傳授基礎醫術和藥學知識。

張機甚是驚喜,連聲答應——他還以為荀柔真不理他了。

於是皆大歡喜。

轉眼便是清明。

作為春天裡倒數第二個節氣,清明最早作為標定農事活動而存在。

此時太陽來到黃道15度,北鬥鬥柄轉至東南,天氣回暖,萬物複蘇,一片生機蓬勃。

所謂清明,是清風朗潤,春和景明。

如此時節正適合踏春郊遊。

至於大家熟悉的掃墓活動,此時還沒有。

兩個月前正月裡,剛祭拜祖宗,祈求保佑,這麼快再去打擾,就是自家人,祖宗也煩你。

高陽裡的諸荀趁此春光,也一道相約出遊。

或架車,或騎馬,或著絲履,或著木屐,或褒衣博帶,或胡服勁裝,或提著美酒,或拎著兒女,總之這一日有閒暇的,全都出動了。

田地裡的麥苗堅強的掙紮起來,比先前初春時伶仃可憐的樣子好許多,疏疏落落的開始抽穗。

路邊的野草茂盛起來,蒲公英、醴腸、大薊、地丁開出白色、黃色、紫色的小花,點綴在綠茵草地,馳道兩邊,楊柳搖擺枝條,柳絮飄飛,給畫麵來點特效。

今日出門踏青的不隻他們一家,逶迤的車隊在途中相遇,致意問候又各自前行,田埂上,穿著短褐的農民夫婦,牽著牛,牛背上兩個小童,都頂著野草編的花環,和聲唱著歌謠。

荀柔湊在牛車窗口看,冷不丁一個東西落在頭上,翠綠的門簾擋住視野,一條車前草的長穗一直垂下,正垂到鼻尖,蹭得發癢。

“送你一個,彆看人家的。”公鴨嗓已經過度到磁性低音。

不得不說,這低沉迷人的嗓音,和他中二諶哥真不貼。

荀柔一隻手扶著車壁,一隻將頭上的花環取下,果不其然,這就是在兩根擰在一起的柳條,縫隙間硬塞進野草野花,花草被□□過後,都蔫兮兮的垂下,也就勉強能稱為花環,還是看在他堂兄心意的加分上。

他抬起頭,窗外的荀諶,騎在一匹棕黃色小馬上,小馬踏著碎步,走得悠閒。

“十六兄。”

“拿去戴,不用謝。”荀諶瀟灑擺手。

“...好吧。”荀柔捏著花環,乖巧回答。

“一個看不住,就跑得沒影,”黃驃馬蹄噠噠小跑過來,年輕的荀衍臉上是超越年紀的操心,“再如此,你就彆騎馬回車裡去——啊,是阿善啊。”

“十一兄。”荀柔將花環遞過去,“這是十六兄做的。”

“謝謝,不用,你自己戴吧。”荀衍在馬上對荀柔溫和一笑。

“阿兄,我們來比比,誰先到前麵那株槐樹,如何?”荀諶趁著他和荀柔說話,一打馬溜得飛快。

“喂,你給我慢點!”荀衍一急,來不及繼續和荀柔說話,一打馬追上去。

…啊。

荀柔手還沒收回,眼前兩個人就揚起一陣灰塵,跑個沒影。

就最討厭超車了,他一手捂住口鼻,無奈收回花環...算了,還是挽救一下吧。

出高陽裡一直往北,行十數裡就是潠水,水邊一座野狐亭,亭畔桃花林,正是芳草鮮美,落英芳菲。

牛車與馬車在林邊停駐,隨行的仆從很快在花林中擺好氈席,眾人各將帶來的糕點、酒水拿出來,一同享用。

正準備著,一個仆從自花林另一邊來,原來潁陰縣令邱賜,今日也帶著家人,到潠水邊來遊春。

荀緄正表示要親自前去拜見,丘縣令就帶著一群家人過來。

這位一縣之尊,容貌樸實,皮膚微黑,,年紀看上去四五十歲,頭發半白,沒有穿官服,隻穿了件打補丁的青衫,在伯父和父親麵前,表現得十分謙謹,還喚兩個兒子上前拜見。

又特意將荀彧和荀柔叫到麵前,一番稱讚,什麼神童、璧玉、鳳雛之類,荀柔知道這個時候笑就完事,好好做個完美吉祥物。

邱縣令走後,長輩們終於坐下來悠閒聊天,小孩子們則各自分散遊戲,有人帶了秋千係在樹乾上,有人帶了蹴鞠就在花下玩起技巧、

荀柔左右躥了一圈,三下五下竟鑽出了林子,到了潠水邊。

這條灌溉潁陰的河流,清澈見底,流速緩慢,看上去並不深,陽光照耀下,河底衝刷得圓潤的鵝卵石晶瑩光潤,襯出旁邊飛快竄過的小魚。

一群小鯽魚,隻有兩三寸長,身形像梭子,尾巴一擺,濺出水花,活蹦亂跳的,看上去很適合燒烤。

正在他蹲在河邊,對著鮮魚流口水,突然聽到頭上傳來哢嚓聲。一抬頭,頭頂上一根花枝折了,向他砸來。

來不及躲開,荀柔連忙抬手護臉。

預料的花枝並沒有砸落在他身上,隻聽見又是哢嚓一聲。他移開手,頭頂上方橫著一根九節竹杖,及時擋住了下墜的枝乾。

握著竹杖的,是一個身著灰色廣袖長袍的中年男子,瘦得顴骨支棱起來,握著竹杖的手指也像是細竹竿似的骨節分明。

荀柔記得他,方才就跟在縣令身後。

“小公子沒事吧?”男子瘦得讓人驚悚,聲音卻十分輕柔溫軟,仿佛帶著某種音律。他對荀柔伸出另一隻依然瘦得皮包骨的手,將他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