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可能性——周如曜(1 / 2)

顧之行父親的葬禮定於十點半正式開始。

這會兒四點,顧家大片的彆墅卻燈火通明,顧家正在召集家族會議,好以此確定所有的流程環節,儀式流程、嘉賓名單、致辭文稿、賓客喜好……冗長繁瑣的細節與規矩彰顯著顧家作為老世家的底蘊以及陳腐。

彆墅花園的路燈散發著瑩瑩光芒,一輛輛豪車接連泊在停車場,黑色西裝禮服的人在傭人的指引下前方主宅的議事廳。在彙集著諸多旁係妯娌的顧家家族會議上,卻缺少了顧之行的身影,因為她前幾天發燒了,幾天還沒有調養完全,這會兒是唯一一個被顧家老太太縱容著讓她休息的顧家人。

天空一片黑沉,熹微的光亮襯出幾分染上墨色的藍。

“戒備森嚴”的顧家彆墅安靜極了,傭人們早已按照排班時間忙碌了起來。

這會兒的花園正是最露水最盛之時,周如曜在草坪上將將走了兩步,褲腳便也被沾濕了。

他踮起腳尖碾了下草坪,皺著鼻子,並不是很喜歡這種被濕潤貼住腳踝的感覺。

但畢竟是渾水摸魚偷溜來到顧家的,周如曜也不敢再走彆的地方,這會兒隻有花園這一片是傭人沒有在排班打掃的。

周如曜沒走幾步,便聽見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看過去,在黑暗中,秋千輕微晃動著,椅子上隱約有個人影。

一陣風吹過,周如曜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大步跑過去。

跑到秋千前時,他果然看見那個熟悉的人正愜意地半躺在秋千上,兩條腿搭著秋千扶手。

周如曜走到一側,兩手撐住顧之行身後的扶手,從她背後探出腦袋跟她咬耳朵,“大半夜的,叫我過來乾什麼,雖然我們家離不遠,但我也要睡覺的好吧?”

顧之行這會兒叼著根棒棒糖在打遊戲,聽見了聲音肩膀聳了下,“你說話乾嘛用氣聲。”

周如曜鼻間撲過來幾分清涼的糖果味道。

他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直起身走到秋千前,一把將顧之行兩腿搬開坐了秋千。

“這不是怕被人發現嗎?”

“反正你都偷溜進來了,他們發現還敢把你趕走?”

“那行吧。”

周如曜握住秋千扶手,腳一用力,秋千便大幅度晃動起來。

顧之行連忙握住扶手,“我打遊戲呢。”

周如曜:“到底出什麼事了?”

顧之行收起了手機,認真地道:“我睡不著。”

周如曜:“……”

周如曜:“你把大家都叫過來就是為了這點事啊!”

“當然不是。”顧之行眸光垂落,低聲道:“前天,父親的遺產已經清算完畢。”

周如曜微怔,手指動了下,突然道:“一周後,是你生日,所以阿姨是要……”

他話說得沒頭沒尾,但顧之行卻聽懂了,她點頭,又道:“前幾天我還被帶過去量尺寸了,應該要做新禮服了。”

周如曜感覺自己的心跳快了幾拍,他嘴角動了下,好一會兒才壓下嘴邊的弧度。

他道:“我知道了。”

顧之行靠著秋千的鉸鏈,又道:“那時候,我們還能像現在一樣嗎?”

會覺得這麼多年來青梅竹馬的兄弟變成了女孩子很奇怪嗎?

會覺得這打破了他們約定成俗的共識嗎?

她感到有些難以言喻的緊張。

周如曜嘴邊的弧度頓住,嘴裡泛出點乾澀的苦味來。

但沒幾秒,他便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當然,你隻是換個打扮而已,又不是人都變了。”

周如曜張開手,攬住她的肩膀狠狠地抱了抱,又拍了拍她的後背。

他又道:“無論你是男生還是女生,你都是阿行。”

“差不多了,再抱就肉麻了。”顧之行縮著身子,有些嫌棄地推開周如曜,“不過想了下,感覺我穿裙子會不會很奇怪。”

“會嗎?”周如曜低笑了聲,“我覺得很好看。”

顧之行:“你怎麼知道,我可從來沒穿過。”

周如曜又笑了起來,亮晶晶的黑眸彎彎,卻沒有回答。

顧之行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你笑什麼。”

“沒什麼。”周如曜摸了摸下巴,又有些奇怪地道:“不過這麼說,你生日會豈不是不需要女伴了?”

“好像是得找個男伴了。”顧之行頓了下,麵色有些扭曲,“那我還得練女步啊。”

周如曜轉了下眼睛,“這樣吧,我勉為其難當你男伴,你到時候裝裝樣子就好了,怎麼樣?”

“草,不愧是好兄弟。”顧之行豎起拇指,“到時候你記得多穿幾層襪子,高跟鞋踩人應該很疼。”

周如曜爽朗地應下,清風吹起他的黑發,他沒忍住又笑了起來。

他道:“阿行,我還以為你要這樣一輩子。”

顧之行:“嗯?”

周如曜:“我小時候偷偷送給你的泰迪熊洋娃娃你好像從來都沒有拆封過,我以為你不喜歡。”

顧之行:“你怎麼知道我沒拆封?”

周如曜:“小學捉迷藏的時候我躲你床底下發現的。”

顧之行:“……草,難怪那天我怎麼都找不到你!”

周如曜:“這不是重點好吧!”

顧之行:“其實是喜歡的,但是那時候一直害怕被發現,隻想著先藏好。”

顧之行:“但是,藏著藏著,好像就忘了。”

周如曜眸色沉了幾分,心中蒙上幾分難言的悶,但幾秒後他再次一把攬住顧之行肩膀,狠狠捏了捏又拍拍,“沒事,今天過後,一切都過去了!”

顧之行抬頭看天,墨藍的天色褪去陰翳,浮出幾分清透的光芒來。她眸中卻透出幾分悵然,“會過去嗎?”

周如曜和她結束對話偷溜出顧宅回到家時,麵上仍忍不住泛出點笑意。

現在才五點十分,應該還可以再睡幾個小時。

周如曜這麼想,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腿一蹬床又起了身。

他站起來,沒忍住擁住空氣,輕巧地轉了半圈。

天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映房間內,他舞步輕盈地踩碎光芒,幾分鐘後,他一轉身直直栽倒在床上。

周如曜的臉蒙在被子裡,好半晌,輕輕地笑了聲。

九點四十,葬禮已經快開始了,也不知道是天公不作美還是葬禮總是應該伴隨著壞天氣比較有氣氛,淅淅瀝瀝的雨降下了。

宴會廳裡的致辭顯得十分沉悶,顧家長輩們的冗長致辭後,環節正式到了下葬,接著會由顧家的小輩們出麵帶領賓客一起默哀以及上香。

顧家的墓園前,周如曜聽見主持葬禮的人道:“顧家長孫顧之行,出列。”

他雀躍地抬頭,隨後,這三兩分雀躍煙消雲散。

西裝革履的男人們舉著黑色的傘,形成一小片黑色的洋流,被眾人簇擁的顧之行兩手抱著檀香木製的骨灰盒。合身的西裝愈發襯得顧之行麵如冠玉,長身玉立,淡漠從容中自有幾分卓越清貴。不過奇怪的是嘴邊似乎有一道淺色的細長傷口,但這反而平添了幾分不羈的散漫。

顧之行甫一出現,周如曜邊聽見了身邊的小聲驚歎。

在遙遙的人群中,顧之行路過了他,他們對上視線。黑色雨傘的相接下,編織得細密的雨幕中,濕潤寒冷的空氣裡,他們都看不清彼此的神情。一切都如同被洇開的水墨畫一般模糊不清。

視線相接不過刹那,周如曜看見她挺直如鬆的背影徑直地向前走著。

環節結束,賓客們應該回到宴會廳了,接下來是樂隊的歌舞表演。

顧之行走了幾步,對著身邊的眾多保鏢道:“你們先走吧,我去父親那裡再上柱香。”

待他們離開後,顧之行回頭走到父親的墓碑前半蹲,撚起一炷香。

隨後,她閉上雙眼,雙手合十。

細密的雨絲落在她發梢、臉上、身上,帶來幾分陰冷的詩意。

幾秒後,這不斷持續的濕意卻停了。

顧之行睜眼抬頭,卻見周如曜正在給她打傘,自己卻淋著雨。

他靜靜地看著她,額前的黑發濕成綹,黑眸沉沉。

一片沉默。

她與他對視幾秒,起身站定,“我改變主意了。”

周如曜“嗯”了聲。

顧之行又道:“這不也挺好的,畢竟——”

“阿行。”周如曜打斷她,又彎起來了那雙黑眸,笑得春風滿麵,“你好嚴肅啊,我真不介意。聽你媽的話也好,另起爐灶也好,無論你怎麼選,我都站你這邊。”

周如曜抽出胸前的手帕,小心繞開她臉上的傷口拭去水跡,“這傷口,嘶,我看著都疼。”

顧之行煞有其事地道:“她指甲縫裡都是我的肉了吧。”

周如曜:“私藏小零食是吧?”

顧之行:“……”

她又道:“你怎麼知道我想另起爐灶?”

“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知道嗎?”周如曜頓了下,又說:“你想好了嗎?”

顧之行本想問他自己是什麼樣的人,聽到他後半句便道:“沒有,莽就完了。不過你既然支持我,也不能光嘴上說說,整點實際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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