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聲音嘶啞,但能從某些吐字中辨知出他的原本音色。
然而在這兒的每個人都不關心他為何在短短時間內被燒毀了嗓子,所有人都被他張狂反叛的話語嚇到了。
契妖譜的修習就是一次篩選,隻有堅韌,聰穎,並且有世家背景的弟子才能修習,在這些人眼中,用暴力威懾恐嚇妖獸臣服於己是丟人且可恥的。
因此在契妖譜存在的年代,尋妖師和妖獸之間的關係十分融洽,而非現在這樣水火不容。
楚家的崛起就是在契妖譜丟失之後,正經的尋妖世家剛開始還恪守祖訓,不會去刻意傷害妖獸逼迫他們臣服,而楚家的先祖根本沒有修習過契妖譜,他們原本用暴力手段捕捉的妖獸隻能流竄於黑市,也都是些蠻狠蠢笨的妖獸,上不了台麵,誰能想到在契妖譜丟失之後,楚家先人為人不齒的手段,居然是人族捕妖唯一的手段。
楚家占了其餘世家暫時放不下架子的機遇,生闖入了尋妖師界,至今日,成為世人眼中的最大的尋妖世家,但世人對他都是表麵上又敬又怕,實際上他們都認為楚家的開始無比齷齪。
可以說,除了楚家人本身,沒人希望契妖譜重現在他們手中,但這契妖譜卻偏偏又被楚修得到!
而他果真繼承了楚家人無恥殘暴的性子,居然把契妖譜給改了!
這、這消息傳出去,被那些避世化形的妖知道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楚修他怎麼能將這個消息公諸於眾?
他應該偷偷告訴他父親一切,好讓他們這些楚家弟子在那些老妖精知道前練成。
自楚修話落,各種貪婪的想法在他們的腦海中滋生。
楚修從他們的目光中看到厭惡和痛恨,比起不屑和細微的憐憫,此刻的他還真的更願意看到這些。
從這些人的眼睛裡,他讀到了卑劣的渴望。
楚修站在陰沉的天空下,腳下的石磚上有記憶中被祖宗弟子欺淩扭打時蹭破臉頰的劃痕,歲月悠長,石頭縫早就被磨成一片光滑,但物可變,記憶不會變。
以往的惡氣鬱結在心裡會成為他在此界的夢魘,會成為在他腦海中跳動的魔,楚修今天,就是為了出氣。
因為楚修一直認為,成為一個角色,不僅要延續他的故事,還要治愈他的心靈。
楚修呼出一口氣,任憑戾怨操控自己。
他邁開腿,走到狼妖身邊,纖長深沉的眼睛正對上狼妖沾血的瞳孔。
少年聲音嘶啞低沉,開口道:“想活命,聽我的。”
狼妖恨的發出低吼,但對上楚修輕視的眉眼,隻能咽下憤怒。
楚修輕笑一聲,轉而看向所謂的父親。
“還有你,也得聽我的。”
楚諢氣的胡子發顫,而楚家弟子也被楚修無禮狂妄的表現氣得夠嗆。
“家主是你爹,你居然敢這麼說話。”
“輕佻狂妄,你以為自己是誰?”
徐斐此時卻不出聲,他心裡暗道蠢貨。
楚修現在明顯要仗勢欺人,把他惹急了,逼迫狼妖大開殺戒可不是好惹的。
但身為楚諢嘴寵愛的弟子,他要是一聲不吭顯得沒有血性,以後還怎麼服眾?思來想去,徐斐從牙縫裡吐出了幾個字,“公子這樣的態度是不對的。”
楚修:?
“你這狗嘴,居然還能說出人話。”
徐斐本來就存了安撫楚修的意思,自然意在他手上的契妖譜,他認為自己是楚諢的大弟子,在楚家有極大的話語權,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代表了家主的意思。
楚修卑微如斯,得了他的好話難道不該順杆下,好留在楚家養傷避禍。
徐斐著實沒想到,楚修會用這樣的言辭羞辱他。
徐斐氣的咬緊牙根,忍著殺意和嫉恨,他和楚諢默默的對視一眼,兩人師徒多年自有默契。
楚修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冷聲笑了,“怎麼,還想殺我。”楚修繼而對狼妖道:“看來你還不夠格讓他們害怕。”
楚修的目光激怒了狼妖,不能咬死他,還不能咬死他爹嗎?
就在楚諢向再次出手暗算楚修時,狼妖搶先一步,原本是打算咬斷他的脖頸,卻被楚諢再次揚起的手臂擋住。
而楚修,他方才用儘所有力氣,趁狼妖撲過去撕咬時爬上了狼妖的背。
“救我走,我給你自由……”
狼妖的腦海中忽然出現外來的聲音,和楚修現在嘶啞的音調截然不同,清亮稚嫩,卻無比虛弱。
它楞了半刻,沒留神咬合的力量讓楚諢有了逃脫的機會。
但就算如此,楚修的右臂也算是廢了。
徐斐早在狼妖撲過去時放棄抵抗,他甚至想著可以借楚修殘殺生父之名徹底讓他滾。
看到楚諢抱著鮮血淋漓的手臂滑倒時,他眼中的失望難以掩飾。
“家主!您沒事吧?”
“這畜生該死!”
“咱們一起上,殺了這個畜生。”
……
許多人被狼妖的挑釁的激怒,楚修卻覺得還差了點什麼,他拍了拍狼妖的腦袋,慢條斯理的開口“咱們走吧,咱們開山立派,回頭挑一個好日子送他們上路,保證魂飛魄散,一口氣兒都不留的那種。”
狼妖的情緒明顯有所改變。
眼睛都亮了許多。
“你說真的?”
楚修腦海中出現一個清脆的聲音,他不禁也片刻恍惚,回問道:“你多大了。”
“五十歲。你呢?”
“……”妖獸都是百歲成年,這狼妖居然還是個狼崽子。
“我、十三。”
聽到楚修說他隻有十三歲,狼妖逃跑的動作頓時帶了一絲狼狽。
太丟人了,他居然被一個十三歲的人崽子契約了。
然而不論他們彼此內心活動有多麼豐富,在外人眼中,一人一狼可是威風赫赫,讓人膽寒,尤其是那狼妖牙齒上還有他們家主的血在滴落……
圍在楚諢身邊的人關切他的少於探頭去看楚修背影的。
許多人覺得自己生了癔症,那個任人欺淩、無依無靠、瘦削卑微的少年,怎麼就成了操控狼妖的怪戾之人,更讓人不可思議難以理解的是,他說,他改了契妖譜……
不僅找到了殘卷、還修複了殘卷、還改動了殘卷。
能進入楚家學藝的人沒幾個是莽漢,他們中的許多人已經在暗暗思量自己的未來,以及楚家的未來。
但這還用思量嗎?
一個是被狼妖咬傷,血氣不穩的中年人,一個是單槍匹馬搶回靈芝生吃不死還契約狼妖的少年。他們記著楚修說的每一個字,尤其是‘開山立派’這四個字。
誰說都是笑話,但他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