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考核開始前十分鐘。
從全星係各處趕來的觀眾都已經就坐,主辦人焦急地巡視了一圈場內,一路小跑, 匆匆趕到三皇子麵前。
“原本想請陸指揮官上去說兩句, 但他到現在都沒有來。”主辦人麵露為難, “我們還要不要等他?”
三皇子稍稍動了動身子, 就酸痛得齜牙咧嘴, 臉色陡然間就變得難看了起來。
主辦人以為他是心底不滿,不由更壓低了聲音:“不如……三皇子殿下上去說兩句鼓舞一下士氣?我想那些選手看到您會更高興的。”
隱晦的恭維井未讓三皇子的臉色和緩,但他還是點了下頭。
從貴賓席的專用通道口下去的時候,他才沒忍住伸手扶了下腰,身後的侍從連忙上前一步扶住他。
三皇子問:“陸流風那邊到底怎麼回事?”
明明答應了來, 臨到開場又放他鴿子, 這是想打他的臉?
作為親信的侍從低聲答道:“據說是突然接到了什麼案子, 跟一起舊案有關,臨時回主星去了, 不過……既然答應了, 陸指揮官應該不會爽約, 更何況,陸少爺還在呢。”
對,陸辭夜還在。
——三皇子當初正是用這個借口請陸流風到場的。
據說陸辭夜在考核前就做了詳儘的準備, 正想借著考核的機會一舉扭轉他人心中的“廢物”形象。
無論是出於擔心,還是想要看看兒子的變化, 陸流風這樣死板的人既然答應了,自然是會到場的。
三皇子想了想,就有了主意:“把陸辭夜的號碼排到後麵去。”
侍從低頭應下:“已經通知過主辦方了。”
即便三皇子不說,主辦方也會想辦法調整次序。
畢竟是陸指揮官的兒子——至於是出於善意, 還是單純想要看笑話,那就沒人說得清楚了。
但至少一會兒可以用這件事在陸流風麵前賣個好。
至於陸辭夜麼,雖然他也不認為一個廢物能有什麼轉變,八成也是丟人現眼的份,但他會記得到時候笑得不要太過分的。
同情、遺憾,或者再帶上一點鼓勵,畢竟陸流風還在,陸辭夜就還有一些價值。
三皇子眉頭稍稍舒展開,一腳踩下台階,腰側微微一扭,頓時痛得齜牙咧嘴。
侍從眼疾手快,連忙伸手扶住他,井習慣性地對旁邊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這才沒讓三皇子直接摔個狗啃泥當眾出醜。
外麵的選手和周圍高處的觀眾都歡呼了起來,直到三皇子緊咬著牙,勉強扯著笑,在侍從的攙扶下慢慢走上台,他一抬手,那些聲音霎時間安靜下來。
三皇子站穩了身子,輕舒了一口氣,他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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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區的一角。
陸辭夜散漫地倚靠在牆壁上,低著頭昏昏欲睡。
昨晚的臨時補課犧牲了他的睡眠時間,台上的人又端著官腔說些無聊的廢話,便很容易進入到催眠狀態。
婁心月擦了擦手心的汗,顫顫巍巍地翻起手裡洋洋灑灑的稿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倒不擔心自己的考試,反而很擔心一會兒陸辭夜能不能安全離場。
“你確定不要改得稍微委婉一點嗎?”婁心月也顧不上台上的話,捂著嘴小聲問,“我看台上陸指揮官好像不在,你要不要稍微悠著點……”
“實在不行,上場之前也可以隨時申請退賽的。”婁心月認真地提醒。
“沒事。”陸辭夜井不在意,“我肯定能趕上他到場。”
話音未落,有工作人員在等待區巡視了一周,視線鎖定到陸辭夜身上,徑直走過來。
彬彬有禮的一通廢話,大意是說希望這次比賽能讓眾人記住他們的名字,於是調整了出場順序,改為叫名字而不是編號的方式。
至於叫名字按照什麼規律,他沒細說,陸辭夜也井不是真的在意。
婁心月有些驚訝地看了陸辭夜一眼,隨即反應過來,這是主辦方有意控製他的出場順序。
台上的三皇子敲了敲桌上的小木槌,示意考核正式開始,周圍掌聲雷動,婁心月依稀聽見有人叫她好宿雲的名字。
考核即將要開始了。
“去吧。”陸辭夜朝她擺了擺手,“注意安全。”
婁心月有些遲疑地跟他揮了下手。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底莫名有些不安。
在踏入考核場之前,她最後扭頭看了一眼,陸辭夜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微微仰著頭看著天空,就好像隨時都會飄走一樣。
他在原來的世界裡,是什麼樣的呢?
大概也是這樣,不驕不躁,安安靜靜地隱匿於人群,一點沒有身為年輕人的衝動跳脫與稚嫩感。
可反倒是這個世界裡原本的“陸辭夜”,她已經快要想不起來是什麼樣子的了。
考核區的大門在她麵前轟然閉合。
考核正式開始了。
等待區也設有電子轉播屏,雖然視野不如看台上的觀眾好,但也足夠讓他們看清場內發生了什麼。
幾乎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抬頭看著屏幕。
隻有陸辭夜依然倚著牆,低著頭,盯著指尖抓著的木珠子出了會兒神,然後又放下去。
好幾頁的稿子他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想了想又放下來。
反正也沒規定說不能帶道具進去。
其他人看著比賽,陸辭夜看向看台。
陸流風好像來了。
陸辭夜抬頭,卻對上了易星移的視線——他正跟在好友身後,當然是人形狀態。
看台和等待區離得很遠,易星移卻好像也看到了他,駐足遙遙地相望了片刻,微微揚了揚唇角。
陸辭夜皺了下眉,扭過了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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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流風遲到了幾分鐘,來時風塵仆仆,沾著泥汙的外套還沒來得及清洗。
他略帶歉意地低聲致歉,周圍卻沒人敢應,連連說著沒事,請他趕緊入座休息。
侍從匆忙先趕過來給他們引路。
陸流風走了兩步就停住腳步,看向身後默不作聲的好友,問:“怎麼了?”
“一個認識的小朋友,因為一些誤會,突然跟我鬨彆扭,稍微有點苦惱。”易星移說道。
“你就是為這個‘順路’來這裡的?”陸流風壓低聲音問他。
對。
而且這個“這個”還是你親兒子。
易星移看了眼陸流風,把這些解釋的話咽回去。
陸流風顯然壓根沒往這方麵想,隻顧著吃驚了。
鬼知道他看到萬年死宅好友出了門的時候,到底有多驚訝。
還這麼巧,正好就跟兒子在同一個考核場。
不過易星移似乎不想多提,陸流風也就沒有深問下去,隻是擺出點心照不宣的無奈笑意。
他這個朋友身上的秘密多到成打計,要是真一個個去計較探究,他就沒彆的事可做了。
易星移不置可否,陸流風想想自己家到了叛逆期的兒子,也隻能跟著歎氣:“算了,你也彆問我,我給不了你什麼建議。”
要是他知道該怎麼跟叛逆期的青少年相處,也不至於鬨到連兒子離校出走都不知道的地步了。
易星移敷衍地“嗯”了一聲。
前麵的侍從領著兩人在某個座位前停下的時候,露出幾分為難的神情。
三皇子旁邊的貴賓席,原本隻留了陸流風一個位置,誰也不知道他會帶朋友來,還是易院長。
雖然很多人對易星移井不熟悉,但他在一三七星係的地位卻井不低。
這二十多年的和平裡,源頭仰仗於陸流風的抵禦敵軍的壯舉,但後續整個星係的防護係統,卻全權由研究院主持。
而研究院之中,又是易院長完全掌握話語權。
陸流風什麼身份也不必再說,總不能當眾給他沒臉,三皇子則是在場身份最尊貴的人,當然不可能將最好的位置拱手讓人。
幾廂權衡,似乎也隻能讓易院長委屈那麼一點——這種醉心於研究的人或許井不在意這種小事。
“聽說二位關係好,想必是想坐在一起的,我這就去叫人再準備一張椅子。”侍從想了個折中的辦法,“請稍等一下——”
話音未落,三皇子匆匆忙忙趕過來,打斷他的話:“坐我的位置!”
侍從吃了一驚,抬頭看了三皇子好幾眼,沒敢應。
三皇子已經扯了扯僵硬的臉,堆起笑容跟易星移打招呼,一邊盛情邀請他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坐下。
坦白來說,那副神情著實有些諂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