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書昀的目光遲疑，“什麼條件？”
太過分的條件，他是肯定不會答應的。
俞赫奕道：“隔段時間要把敏敏接回家……俞家住段時間。”
客觀來講，這個條件並不算過分，甚至可以說是很大的讓步。
然而段書昀猶豫的是，段俞敏好不容易讓他掰回來的習慣，去一趟恐怕又被教育回去，如果他回來繼續教導，相當於兩邊暗暗在較量，何苦？
——當然，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擔憂完全是多慮了。
“本來今天已經到了他們說的時間。”俞赫奕道，“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帶走他。”
剛剛段書昀已經為了俞赫奕說話方式驚訝過。
此時又驚訝了一回。
就好像一個把撓人刻在本性裡的貓，咬人已經成習慣的狗，一夕之間不撓人也不咬人了，反而對人開始友善起來，令人生不起一絲的欣喜，隻有滿心疑慮。
就在段書昀張口要拒絕時。
那邊，段俞敏的房間打開了門。
俞赫奕和段書昀同時看過去，段俞敏的小手背在身後，緊貼著房門，微微垂頭，小聲道：“爸爸，我想跟著父親回俞家。”
俞赫奕的視線霎時間看向段書昀。
段書昀微微皺眉：“為什麼？”
段俞敏抬起頭來，嘟嘟囔囔：“我不想讓你那麼忙了。”
可能是他這段時間的繁忙被段俞敏看在眼裡。
段俞敏平常嚷嚷著要和他在一起，然而等真的能在一起，卻又開始心疼起段書昀來。
這讓段書昀不僅想起之前還在俞家時，段俞敏曾經跟他說過的一段話。
那時候他倒是沒現在繁忙，但是俞家透明人一樣的生活，也讓他過得不自在。
段俞敏寫作業的時候突然抬起頭，問他：“爸爸，我今天看見老祖父咳嗽了。”
其實俞老爺子身子骨還行，那次咳嗽，主要是感冒問題，小毛病而已。
段書昀以為他是擔心老爺子，於是道：“嗯，過段時間他就會好了，怎麼了？”
“哦。”段俞敏還是悶悶不樂，“那爸爸，你有一天，也會變得和老祖父一樣老嗎？”
段書昀很直接：“會的，人生老病死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哪知道，這句話卻讓段俞敏不開心了一整天。
直到第二天晚上，段書昀輔導段俞敏寫作業。
段俞敏才低落道：“爸爸，我不想讓你變老。”
段書昀一愣。
“如果老了，就不好看了，還會得病。”段俞敏眼眶發紅，“我不長大了好不好？”
……
思及此，段書昀的臉上表情漸漸柔和。
段俞敏從小就是個敏感的孩子，體察到他的勞累也是正常，所以當段俞敏提出來要回俞家的時候，他沒顯得多意外。
他在某一天拿著作業本問段書昀：“爸爸，我先回俞家好不好？”
段書昀以為是自己的忽視才讓他產生了這種想法。
可是並不是，段俞敏比誰都想在他的身邊。
“我先回俞家住幾天，等你不忙了，再來接我。”段俞敏道，“當然，你不能忘了接我這件事情，不然我自己能找到回家的路，走著也會回來的。”
這段時間，段書昀家庭事業兩邊顧，確實不能兩邊都做好。
有一天因為工作原因，接段俞敏差點遲到。
而且加上俞家長輩的要求——就算他帶走孩子這件事情有俞赫奕從中斡旋，可是他知道，自己觸碰到了他們的底線。
有時候適當鬆鬆手，段俞敏反而能在他身邊長久待下去。
思及此，段書昀鬆口了。
就這樣，段俞敏跟著俞赫奕回了俞家。
臨走的時候，俞赫奕似乎想和段書昀說兩句話，但是終究什麼都沒說。
段書昀的視線全在段俞敏的身上，眼中絲毫沒有俞赫奕的存在，在他的心中，他和俞赫奕的夫夫情儘，婚姻也已經結束，除了一些不能完全斷除的東西，已經再無任何關係。
哪怕是在兩人還沒完全離婚的時候，段書昀已經開始開始自己獨自熬過發情期了。
想起發情期，俞赫奕眸光微沉。
段書昀發起情是什麼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也不知道這段時間是怎麼過的。
他有心幫忙，然而想想也知道，段書昀不會接受。
踏上回俞家的路時，俞赫奕在前邊開車，段俞敏在後座上，小身板上係了根比他本人還大些的安全帶。
頭開始，父子兩人沉默著，氣氛低迷。
也不知道是誰開的口，可能是段俞敏，他感歎似的說了句：“原來離婚是這樣的啊。”
俞赫奕有心同他修複關係，接了話：“那你覺得離婚該是怎樣的？”
話脫口後，他便有些後悔，不該跟孩子討論這些的。
“我也不知道。”好在段俞敏沒在意，“我問過同學，但是同學父母都沒有離婚的。”
俞赫奕心中一揪，有歉意漫延。
“所以你們以後就這樣了嗎？”段俞敏問，“還有沒有可能再和以前一樣呢？”
俞赫奕把車拐了個彎。
很久之後，他才緩慢道：“這件事，全看你爸爸的意思。”
“什麼意思？”
“我做不了決定。”俞赫奕逐漸坦然，“父親做了錯事，惹你們兩個生氣了是不是？你願意跟著父親走，因為你的氣消了，可是你爸爸沒有。”
段俞敏道：“所以你是在等我爸爸消氣？”
“不，”俞赫奕道，“我是要請求你爸爸原諒我。”
*
段俞敏進了俞家之後，俞家二老先後迎了上來。
俞學唐已經從醫院出來，被俞赫奕暫且“安置”在了二樓接受“治療”，沒能下來迎接，俞理萌也沒有下來，傭人們都不敢大聲講話，連走路都是靜悄悄的，各自乾各自的事情，因此俞家變得格外清淨。
當然，平時俞學唐不在時，他們也不會大呼小叫，隻不過有他在的地方，顯得有些低氣壓。
段俞敏還小，理不清大人之間的彎彎繞繞。
但是他知道，俞學唐似乎和他爸爸有些不合，平時在家的時候，俞學唐也不怎麼愛搭理人，隻偶爾逗逗他，對段書昀不說無視，但也不怎麼熱情就是了。
在之前，段俞敏是感覺不到什麼的。
現在，則覺得鬆了口氣——如果俞學唐在的話，他還不知道要怎麼麵對爺爺。
俞老夫人摸摸他的臉，笑眯眯道：“真好，為了我的乖重孫，我跟你老祖父昨天就從莊園出發，就為了等你，有沒有想老祖母啊？”
段俞敏想了下，才道：“一般般吧。”
這話讓全家人一愣。
其實是因為段俞敏那天看見俞家人和段書昀吵架，在分不清對錯的情況下，乾脆把所有人列入黑名單了。
好在俞老夫人心胸寬闊，加上是他是小孩子，沒怎麼計較。
俞老爺子也清咳：“算了，童言無忌，饒你這一回。”
隻不過他們在對待段俞敏的問題上，更加小心了。
就在大家都挺小心時，俞理萌從樓上下來。
這幾天她都沒怎麼睡好，黑眼圈都快掉到了臉頰上，她看見段俞敏後，眼睛一亮，隨即跑了下來，抱住段俞敏道：“乖乖，怎麼來了也不跟姑姑說一聲？”
往常段俞敏和她要好，這次卻不怎麼熱情了。
段俞敏噘嘴道：“我為什麼要和你說啊？”
俞理萌還以為他在撒嬌，摸了摸他的頭，道：“你跟姑姑說，姑姑給你買好吃的啊，什麼為什麼？”
“我又不稀罕你買的吃的。”段俞敏道，“下次來了也不跟你說。”
俞理萌：“……？”
這孩子是怎麼了？中邪了？
不止如此，他們還發現，段俞敏對於俞家的“規矩”忘得一乾二淨，打死都不再遵守了。
在傭人上菜的時候，他會主動去幫忙。
俞學唐吃飯的時候，還是會和家裡人一起吃的，不過他吃的，是俞赫奕特意交代過廚子的養生餐。
清湯寡水，什麼滋味都無。
俞學唐吃這些吃得臉綠，但是礙於家長的尊嚴，沒輕易像俞赫奕開口認輸過。
在這種肝火旺盛的情況下，他看見了段俞敏幫傭人的忙。
佘秋心驚膽戰，忙要把段俞敏撈過來，哪知道段俞敏靈活得很，從她臂間扭了個頭，又主動去幫彆人端菜去了。
俞學唐臉更綠了。
他重重放下筷子，冷哼了一聲：“這就是你們把孩子給外人的後果。”
段俞敏聞言回頭，天真中夾著幾分隱藏的生氣，不過他沒表現出來，隻道：“爺爺是在說我嗎？可是我爸爸對我來說不是外人，論起血……血關係，還是我們兩個更親近呢，爺爺你才是外人呀。”
作者有話要說：段俞敏（聽對話時）：哦，血緣關係。
段俞敏（會議時）：哦，血帶關係。
段俞敏（戰鬥時）：血那什麼關係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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