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1 / 2)

八月蟬鳴聒噪,此起彼伏地響在耳邊,仿佛摻雜了仲夏的炎熱。

高三教學樓的某間教室內,轉動的電風扇吱呀作響,一個班將近四十個學生,無一例外地默不作聲,像是一群穿著校服的啞巴。

“你們真是我帶過的最差的一屆學生。”

三尺講台之上,班主任拿起黑板擦,麵朝同學站得筆直。

他身穿一件暗灰色的短袖衫,棉質褲子的腰帶係得很高,腳上一雙黑皮鞋油光鋥亮,映出桌椅的模糊形狀。

“我們江明一中是省重點高中,我們班又是省重點高中的尖子班,你們中考甩掉了多少人,高二分科又甩掉了多少人,省級競賽都拿了幾個,怎麼這次月考弄成了這樣?”

他拍著講台,恨鐵不成鋼:“我們班的班級平均分,竟然隻排到了年級第三!”

前排有個抱著書包的男生,在這個時候接了一句:“何老師,一個年級有三十個理科班……”

“對,是有三十個理科班。”

何老師伸手扶高了眼鏡,語聲卻緩慢一沉:“但是尖子班隻有三個,你們相當於考了年級倒數第一。”

講台下的同學們目光遊離,無人願意抬頭和他對視,似乎已經被他的道理折服。

何老師雙手撐上講台,努力壓製心中怒火,轉而循循善誘道:“還有兩百多天就是高考!心無旁騖,全力以赴,每天早上把這句話念一遍,還有什麼題目寫不出來?”

心無旁騖,全力以赴。

他特意在這句話上加了重音。

坐在最後一排的蔣正寒,卻辜負了班主任老師的苦心。

他不但沒有自我檢討,反而聽得有些困,忍不住緩慢側過臉,一手撐腮打了一個哈欠。

前一排的女生碰掉了圓珠筆,在準備彎腰撿筆的時候,她不經意地瞥了蔣正寒一眼,然後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她拿起那支墨藍色的圓珠筆,攤開了一打嶄新的草稿紙。

蔣正寒就坐在她的後麵,他心不在焉地打量她的背影,又很快移開了自己的目光,毫無雜念地看向了窗外。

時值八月盛夏,窗外有藍天白雲,綠樹濃蔭。

班主任不聲不響地走下講台,手

中拿著一把三角戒尺,臉上依然陰雲密布。

“蔣正寒,你給我站起來。”

蔣正寒還在發呆,似乎並沒有聽見何老師的話。

他的目光落在窗台,思緒卻飄到了很遠的地方,此刻有點拽不回來。

直到三角尺猛然敲擊桌麵,將他的鐵質文具盒震出巨響,桌上的鉛筆滾了一路,最終掉到了前排女生的腳下。

坐在蔣正寒前麵的,是手拿圓珠筆的夏林希。

夏林希再次彎腰,又撿了一次筆。

她還沒來得及物歸原主,就聽班主任開口說:“蔣正寒,你這次月考的總分是多少?”

蔣正寒從原位站了起來。

他的身高已經超過了一米八,身量勻稱而挺拔,比班主任何老師高了將近一個頭。

何老師萬不得已,隻能抬頭仰視他,再次重申道:“把你的成績報出來,讓大家聽聽你的高超水平。”

蔣正寒停頓了片刻,像是在思索什麼,就在全班靜待他回答的時候,他毫無征兆地說了一句:“我不記得這次考了多少分。”

我不記得這次考了多少分。

他說得相當坦誠,好像真的忘記了。

然而在場的同學和老師,卻沒有一個相信他的話。

“好,你不記得。”何老師雙手背後,重新走上講台。

他一邊走,一邊說:“沒關係,我幫你記著,數學123,語文62,理綜81,英語135,總分四百零一,班級排名三十九,年級排名一千零七。”

教室內陷入沉靜,唯有懸掛在天花板上的電風扇在低微轟鳴。

趁著這個空檔,夏林希捧著書冊轉過身,把那支鉛筆放在了蔣正寒的課桌上。

蔣正寒就這麼筆直地站著,完全沒有作為全班倒數第一的自知之明。

“理綜的滿分是三百分,全班就你一個人,理綜考不到一百分。”

何老師拍響了講台,接著高聲說:“十八歲的小夥子,光長個子了,智力一點也沒跟上,你以後能做什麼,隻穿褲衩的男模特嗎?”

有幾個女生笑出了聲,接著全班都哄笑一團。

夏林希沒有跟著笑,她像是一位獨居深山的隱士,又宛如一座耳聾眼盲的冰雕,總之沒有被外界的聲音打擾分毫。

她從抽屜裡拿出錯題本,握著圓珠筆開始打草稿。

“蔣正寒的前麵坐著夏林希,這次月考的年級第一,數理化三門都是滿分。”

何老師拿起粉筆,目光逡巡在台下:“你們坐在同樣的教室裡,聽同樣的老師上課,為什麼相互之間的差距那麼大?”

眾多同學回頭望向夏林希。

她手裡轉著圓珠筆,秀挺的鼻梁上卻沒有眼鏡,桌前擺了一大摞的參考書,幾乎全部做完。

還有十個月才高考,沒人知道她已經做了多少題。她雖然穿著校服,卻顯得格格不入。

隻知道學習的瘋子——夏林希的同桌這樣形容她。

她身處一個微妙的境地。

作為一個成績優異的好學生,夏林希倚仗的不是天資聰穎,而是題海戰術和勤奮刻苦。

夏林希的刻苦到了非同一般的境界,她的同學一方麵覺得她很厲害,一方麵又覺得她很變.態。

那些諸如“要成功,先發瘋”,“心不狠就站不穩”,“隻要學不死就往死裡學”的標語,用在夏林希身上,似乎都再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