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一章(1 / 2)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去年夏林希把蔣正寒領回?來,她家的門鈴同樣響了一次,彼時站在門外的是小區保安,而今晚,卻是夏林希的父親。

透過防盜門的貓眼,父親的麵容格外清晰,夏林希站在玄關處,耳邊仿佛嗡鳴了一聲。

今晚回?家之後,她順手反鎖了房門,所?以父親有鑰匙也進不來,隻能按響自家的門鈴。但她清楚地記得,她爸爸回了一趟老家,至少要後天才能返程,她並不知道為什麼父親提前回?來了。

不管怎麼說,讓她爸等在門外,都是很不像話的。因此沒過多久,夏林希打開了門。

夏父扛著大包小包,手上還拎了一個麻袋。由於半年沒見女兒,所?以在當下的這一刻,他整個人散發著慈愛的光芒,還不忘和?女兒解釋一句:“小希啊,爸爸知道你今天回來,就讓你表叔送了我一趟。”

“對了小希,吃過晚飯了嗎?”父親問道,“我從家裡走的時候,你奶奶塞了一大捆子的臘腸,我們自己家養的豬,比超市買的肉好吃,你在北京吃不到這個風味,我現在去給你炒一盤。”

如同所?有的父親一樣,他把女兒當成掌上明珠。夏林希也確實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從小到大都很乖巧懂事,如今她終於長大成人,也算是聰明優秀,前途無量。

夏林希伸手幫她爸拎包,又彎腰拿了一雙拖鞋,同時出聲回?答道:“我吃過了,爸爸你呢?”

“我趕著回?來,還沒吃飯,”她爸爸接著問,“你晚飯都吃了什麼,吃飽了嗎?”

父母在和子女聊天時,關注點經常在一日三餐上,夏林希的父親也不例外。他剛放下手中的麻袋,就聽見女兒輕聲說:“吃了魚片粥,白菜卷,紅燒排骨,糖醋裡脊。”

夏林希報完菜名,還點評了一句:“每一道菜都非常好吃。”

她的父親聞言,感到甚為驚奇。夏林希是什麼廚藝,他這個做爸爸的,自然再清楚不過了,煎個雞蛋都能糊鍋,唯一擅長的隻有熬粥。

於是父親忍不住問道:“你自己做的飯?”

怎麼會是她自己做的飯。

如果今晚沒有蔣正寒,夏林希就會

吃方便麵,倘若她心情好的話,會給自己加一個蛋。

但她又不能直接回?答,爸爸,我把男朋友帶回家了,他的廚藝超級棒,你要不要見見他——假如她真的這麼說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夏林希隻好昧著良心道:“是我自己做的飯。”

她的父親沒有心生疑竇,反而開懷笑了一聲:“是嗎,你在北京待半年,都學會照顧自己了。”言罷,更覺得欣慰,接著表揚道:“你媽知道了,也會高?興的。”

話音剛落,九點的鐘聲敲響。

窗外又開始下雪,白茫茫晃眼一片,夜空黑沉不見邊際,雪地卻在反光,那光芒微淡且離散,恰如霞色映池塘,冷月射寒江。

大半個城市都裹著銀裝,遠望那些青鬆翠柏,也好像染上了銀濤雪色。夏林希的父親看?了看?窗外,收回目光的那一瞬,表情卻發生了很?大變化。

夏林希不明就裡,於是同樣轉過了身。她發現窗台上搭著一件外套,一件很尋常的黑色男士外套。

她才忽然想起,蔣正寒進門之後,她親手脫掉了他的外衣,隨手放在了客廳窗台上。除去那件黑色的外套,蔣正寒隻穿了一件普通的襯衫,無法掩飾他無可挑剔的身材,彼時夏林希還想一顆一顆解開他的扣子,如今她隻想用外套把他裹得密不透風。

然而為時已晚。

父親的臉色由青轉白,好像經曆了一段隱忍。

礙於他的女兒在場,他沒有激烈的反應,手指相繼顫了顫,呼吸也平穩許多。但他不小心碰倒了麻袋,袋子裡裝的那些土特產,就在頃刻之間散落一地。

醃製的蘿卜,風乾的臘腸,團狀的玉米餅,袋裝的魔芋粉,零零碎碎鋪在地上,仿佛一種無聲的控訴。他千裡迢迢往家裡背特產,還記得老婆喜歡吃什麼,現如今看?到那件衣服,卻遭受了莫大的打擊。

和?父親相同的是,夏林希也白了臉,但她依然保持冷靜,站在原地一聲不吭。

直到她聽見父親說:“小希,這事你彆管了,我們大人的事。”

夏林希一頭霧水,硬著頭皮問:“什麼事?”

她爸爸摸出一支煙,點燃以後開始抽,一邊走到客廳窗台,拎起了那件衣服:“我不穿黑色

衣服,這是哪個男人的,你媽有點過分了。”

在八點檔的連續劇裡,常有這樣的橋段:丈夫聲名在外,事業有成,妻子獨自在家,發現丈夫出軌。一時之間百感交集,辛酸、憤怒、不甘與被玩弄的感覺油然而生。

此時此刻,這正是夏林希她爸的內心寫照。

她老爸沉默地抽煙,低頭靜坐在沙發上,時間過得那麼慢,他緩了好一陣子,才發現女兒在和他說話。

夏林希終於坦誠道:“爸爸,那是我男朋友的衣服。”

為什麼父親第一反應是母親出軌?她想大概是因為,長年累月根植的不安全感,潛意識裡對她母親的不信任感,以及仍然相信女兒還是個小孩子。

果不其然,她剛說完話,父親醍醐灌頂,抬頭將她看著:“你什麼時候交了男朋友,帶到家裡來了?”

他坐在軟沙發上,坐墊陷進去一塊,他的眉毛也擰了起來,陷得比沙發還深:“你男朋友在哪兒,出來讓爸爸看一眼。”

話音落罷,臥室房門被打開。

蔣正寒從中走了出來,衣著齊整,風華正茂。他到底還是年輕,底子也好,燈光對著那麼一照,外貌也沒什麼缺點。

客廳內氣氛詭異,安靜到令人心悸。

蔣正寒麵色如常,很?自然地打招呼:“伯父晚上好。”說完還走近了一點,但是保持了距離,似乎並不敢過於親近。

夏林希站在沙發邊上,腦子已經接近空白了。誠然蔣正寒很?能帶出手,但他和?她爸見麵的時機,不應該是眼前這樣。

然而有的時候,生活不會給你太多準備,她連想都不敢想的事,就這麼猝不及防地來了。

夏林希她爸的反應,比她預計中平靜得多,甚至還招了一下手道:“彆站著了,坐過來吧。”等到蔣正寒坐到她爸爸的身邊,爸爸果然還是開始了一輪.盤問。

四周還有未散的淺霧,煙灰缸裡多了一根煙頭。夏父停止了抽煙,轉而給自己倒茶,也順手給蔣正寒倒了一杯,似乎是做好了促膝長談的準備。

夏林希坐在對麵的沙發上,試圖為蔣正寒刷好感:“他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們其實認識很?久了。”

但她老爸沒有接話。

她爸盯著蔣正寒打量了一

會兒,詢問了他的姓名年齡、興趣愛好、大學專業、甚至是感情曆史,好像要問出所有的細枝末節,才能放心讓他和?自己的女兒談戀愛。

蔣正寒全盤托出,回?答了所?有問題,笑起來也很?溫和,一副耐心很?好,脾氣更好的樣子。他說話的方式同樣值得推敲,既能讓人感覺很?舒服,又能讓人在不知不覺中,被他默默地牽引思路。

夏父剛開始和?他聊天,還是雙手抱臂的姿勢,這個姿勢代表警戒、懷疑、與不信任,但是聊到後來,手臂漸漸張開了,也拍了一下他的後背。

“你這孩子,”夏父總結道,“比同齡人穩重不少?。”

難怪他的女兒會喜歡。

夏林希找準時機,馬上添了一句:“我聽我的其他同學說,蔣正寒在數據公司實習,他們組長也是這麼誇他的。”

蔣正寒的組長誇他的話,其實不止一個穩重,還有聰明機靈,踏實上進等等。不過夏林希認為,這些明顯的閃光點,她老爸可以慢慢發現。

但她老爸的重點,卻到了另一個地方:“你剛才說,你家住在老城區?”

“老城區的東寧街,”蔣正寒給出了詳細住址,“三?十七號。”

夏父倒是沒評論什麼,不過站起來的時候,和?女兒多說了一句:“這小夥子挺好,但是你媽那關不好過。”

何止不好過。

夏林希覺得她媽那關就是終極考驗。

夏林希她爸喝了一口茶,又瞧見了蔣正寒的臉,在茶水熱氣蒸騰之間,他回?想起自己的青年時代。那時他也因為長得帥,很?討女孩子的喜歡……想到這裡,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趕緊跟著囑咐道:“你今年是二十歲的人,要懂得分寸,知道保護自己。”

至於要如何保護,父親沒有口頭詳述,但是夏林希心領神會,她立刻就回?答道:“我明白的,謝謝爸爸。”

她爸聽見女兒的回?答,總算稍微有一點放心了。

就像很多發現自己孩子談戀愛的家長一樣,夏父的心情從起初的驚訝和詫異,轉變成了現在的淡定與理解,倒不是因為他讚成女兒把男朋友領回?家,而是因為他年輕的時候,也曾一度混進他老婆的家裡。

他以一個過來

人的身份,接連盤問蔣正寒的情況,又覺得這孩子很?踏實,而且外貌這麼出色,和?他年輕時候有一點相似。

即便如此,他還是聽到夏林希問:“爸爸,能不能……不把這件事告訴媽媽?”

此時正是淩晨一點整,距離夏父回家的時刻,已經過去了四個鐘頭。夏林希確實沒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父親就能接受蔣正寒,但是她母親知道了以後,絕不可能有如此和諧的場景。

水晶吊燈光輝錯落,茶幾上擺著一盤水果,夏林希剝了一個橘子,等來了父親的回?音:“我不說,不代表你媽不會知道。”

夏父抬眼去瞧蔣正寒,發現那孩子彎著腰,正在收拾散落滿地的土特產,把那些東西裝回?了麻袋裡。蔣正寒做這些也是無聲的,不過後來還是注意到夏父的目光,所?以站直了看?過來,卻聽夏父歎了一口氣,和?他說道:“努力吧,孩子。”

努力吧,孩子。

一共五個字,是他能給未來女婿的所?有財富了。

這一晚淩晨時分,大概一點半左右,蔣正寒穿上他的外套,和?夏林希的父親告辭,準備在這個時候回?家。

夏林希心裡很?不願意,幾次三番看向她爸爸。她爸瞧著時間太晚了,外麵又下著雪,蔣正寒還帶著行李,考慮片刻仍舊挽留道:“彆走了,今晚睡客房吧,客房有洗手間,床上就差一個枕頭。”

此話一出,夏林希走向了蔣正寒,把他的行李拖到客房,順便給他鋪了一個床。

夜深人靜,窗外落雪簌簌作響,客房燈光黯淡下來,照得床鋪一片暖色。夏林希跪在床上,雙手按在床榻中間,試了一下席夢思的柔軟度,然後抬頭看?向蔣正寒:“睡這裡可以嗎,我再去給你拿枕頭。”

她這樣儘心鋪床的樣子,讓蔣正寒有些胡思亂想。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關上了客房的木門,緩步走到床邊之後,俯身親吻她的額頭。接下來什麼也沒有發生,他和?她說了一聲晚安,目送她返回?自己的臥室。

約莫一分鐘以後,夏林希抱著枕頭重新跑回?來了。

“給你的。”她說。

蔣正寒接到手裡,隨手揉了揉:“好軟。”

夏林希道:“我有

兩個枕頭,分你一個。”

“原來是你的枕頭,”蔣正寒評價道,“東西隨主人。”

這句“東西隨主人”,要結合上一句“好軟”來聽,夏林希心知他撩妹,臉色微紅道了一句:“你今晚早點休息吧,明天我送你回?家。”

言罷,她也回?臥室睡覺了。

睡覺之前,夏林希定了早上七點的鬨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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