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巳時,章窈坐著馬車,出現在一間寺廟。
外邊之所以能流傳章窈和王妃不合的傳言,因為這是真的。
當年章窈害蘇諦斷了條腿,王妃為了刁難章窈,讓新嫁婦的章窈一起管理府裡雜務——不是為了給章窈立威,是為了讓那幫下人給她顏色看。
直到她在為蘇諦祈福那天,把王妃的兩個心腹管事送進官府後,大家都知道她溫溫和和的外表下藏著厲害手段,這才消停了。
從此章窈每月初三出門為世子祈福的規矩,算是定下了。
這在昭王府並不是秘密,隻不過外邊少有人知道。
司蕪想起了那個男人的囑咐,提著心,小步上前,抱著蘇諦衣服出現,堵住了章窈。
她眉眼裡寫滿了無助的纖弱,看起來有些麵熟。
章窈掃過她手裡的衣服,潔白手指輕扶著馬車,低下頭看她。
像是在問她是誰,來做什麼。
司蕪有些自慚形穢,有些明白蘇世子為什麼會喜歡章世子妃。
如果她是仙露明珠,自己就是路邊的野花小草,隻是望過去一眼,便覺無地自容。
司蕪咬唇開口道:“稟世子妃,世子那天有東西落在秦府,我給他送過來。”
章窈愣了愣,她好像明白了什麼,打量的視線望過去,道了聲多謝後,讓丫鬟去接司蕪手裡的東西。
司蕪沒給,輕聲道:“世子妃,我想和你談談那天的事。”
她要說事,在廟門口當著眾人的麵,就不合適了。
章窈慢慢走下馬車,讓僧人領路去她平日待的寮房。
*
洛京四處都住著達官貴人,秦將軍府上養著妓子,用來討好貴客,司蕪對人看過來的視線最為敏銳。
蘇世子剛進秦府時目光就在她身上停過。
司蕪是秦府調|教的妓子,聽過王府這位離奇的真世子。
她心領神悟,主動過去給他倒酒,要依偎在他懷中時,卻被他扶住了手臂。
司蕪錯愕抬頭。
蘇世子好像和在場男子不同。
他眼睛裡沒有往常男子的褻瀆之色,有禮有節鬆了手,讓她小心,不要摔了。
謙和態度甚至讓久經情場的司蕪都有些手足無措。
半溪明月,一枕清風。
言念君子,如圭如璋。
司蕪心跳得像剛入秦府。
她垂眸紅臉,匆忙之間不小心打倒了手裡的酒杯,潑到他價值不菲的長袍上。
司蕪在秦家這麼多年從沒出過錯,第一次有這種失誤,臉色都變了,誠惶誠恐跪下,求他恕罪。
這些貴客的衣服不是她們能臟的,主子未發話前絕不能越線。
頭頂上的男人卻沒說什麼,隻道了聲無事,便和秦將軍說自己下去換衣服。
他腿腳不便,拄著拐杖慢慢離去,背影挺直不屈。
司蕪麵紅耳赤跪在原地,腦子都是蒙的。
秦將軍發現了,似笑非笑讓她去伺候更衣的蘇諦,司蕪嬌嗔兩句,被起哄過去。
朦朧夜色,房門打開。
裡麵男人沒說話,被柔軟的手臂從後抱住,動作也隻是頓了下來。
司蕪心怦怦跳,蘇世子是很溫柔的男子,即便在床榻上要她時也一樣。
她從小孤苦無依,被賣進秦將軍府也不過十歲,第一次接觸到這種他男子,頭一次明白什麼叫情|愛。
他還沒離開,她就有些想他了,想陪在他身邊。
即便是做他一個月隻能見他一次的外室,心甘情願。
但以蘇世子的家世,絕不會要她這種女人,可王府裡章世子妃卻好說話。
隻要她點了頭,世子那邊也不會拒絕。
佛門聖地,司蕪也不敢講孟浪之事,她瞞下了後麵的事,但所說之詞,明顯不是假的。
章窈坐在蒲團上,她坐得端正,垂著眸。
她想小帝君,對你,我是仁至義儘了。
即便這種事她也選擇包庇。
司蕪心裡隱隱約約有些不安。
章窈看向她,輕歎一聲,道:“誰讓你來尋我?”
司蕪心一緊,她不習慣應付女子,道:“沒有人,是我想世子妃和善,會幫我,若世子妃允我見世子,我願為世子妃向秦將軍美言章小公子一事。”
章窈弟弟犯了事,犯到秦將軍手底下,瞧秦將軍的意思,是要官府關個一年半載。
章家為了保全章窈這個世子妃,把這件事壓得死死的,從未和彆人說過。
章窈靜靜道:“司姑娘,你看走眼了。”
司蕪愣然,欲再說些什麼,忽覺腦子一片眩暈。她扶案桌要起身,最後體力不支,跌倒在地上。
章窈看著她倒下去的身體,伸手慢慢拿過蘇諦的衣服,心想這是誰給她出的損招。
狎|妓在洛京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但被妓子找上門,傳出去就是品德有虧。
就算章窈不是昭王府的世子妃,遇到她這種可憐的姑娘,也不可能真送到世子跟前。
她甚至都沒打算讓蘇諦知道有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