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幫章窈試藥,章窈臨終之前允許柳柳帶著柳姨娘離開,蘇諦許了。
他沒罰柳柳,卻要柳姨娘留在王府裡,喝足了從前想害章窈的藥,方才能跟著柳柳離府。
馮家近日也不好過,聽說又是病又是傷。
蘇諦喃喃道:“窈娘愛熱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得去陪著她。”
琦兒淚湧而出,跪在地上道:“從前世子搶章家繡球,章家也傷了世子腿,世子妃多次派人去送銀錢送藥,文家貪慕虛榮,貪下錢財,認下世子妃之恩,世子妃怕世子厭惡這份恩情,從未多言,也不許我說,她自嫁進王府起便知道世子討厭她,算我替世子妃求世子,求你放過她吧!”
討厭這個詞仿佛重如泰山般,讓蘇諦手上的血玉摔在了地上。
輕微的碎裂聲,打破他最後一絲希望。
他拄著拐杖撿玉,手抖著,撿了好幾次沒撿起來。
琦兒緊緊咬住唇,把眼淚逼回去。
蘇諦把所有碎玉撿起來,跛足拄杖離去,這便是琦兒最後一次見到蘇諦。
比起蘇諦,蘇宣廷和章窈的關係在彆人眼裡明顯要深得多。
夜色降臨,風聲鬼哭狼嚎。
蘇諦剛走下馬車,便被走過來的蘇宣廷狠狠朝臉打了一拳。
他身體重重撞到馬車,拐杖落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連帶著一顆牙也被吐了出來。
周圍的侍衛個個臉上帶傷,蘇宣廷是王府少爺,憑著這個身份能做很多事。
但他和王府沒有血親關係。
偏偏為首的侍衛首領是昭王那邊調來的,知道這件事。
該不該讓他進去,就成了問題。
侍衛立即讓人去請示昭王,在消息沒過來之前,隻能把他攔在了墓塚之外。
蘇宣廷拎他的衣領,怒紅著眼睛道:“是你強求她,為什麼不好好對她?她那天答應過跟我走我就該直接把她帶走,不該留她在你身邊。”
四五個侍衛趕緊去把蘇宣廷拉開,撿回蘇諦的拐杖給他。
世子妃今天下葬,四周的侍衛都增了一隊,個個都敗在蘇宣廷手底下,要不是他舟車勞頓疲累,今天沒人打得過他。
蘇諦低著頭。
“普天之下認識我和她的,又有誰不知道她喜歡我,她要一世一雙人,你納妾毀她,你當真以為她會喜歡你?”蘇宣廷冷笑,“我遲早會帶走她。”
蘇諦拄著手裡的拐杖,抬頭看著他,笑了,道:“可惜你爭不過我,永遠爭不過我。”
蘇諦拄著拐杖,被領著去章窈墓前。
蘇宣廷和蘇諦之間隔著一堵人牆,他喃道:“你為什麼不去死?”
蘇諦全身都是各種傷口,被蘇宣廷狠狠打了一拳,撞到馬車,早已經撐不下去。
他踉蹌著半跪在一座新墓麵前,看著眼前的空碑,手撫上去,修長的手指直不起來。
這是昭王妃怕他生氣,打算讓他寫的。
剛才在蘇宣廷麵前的強勢悉數瓦解,他就像是一個跳梁小醜,永遠爭不過的人隻有他自己。
蘇諦不敢在她的墓塚麵前提起蘇宣廷這三個字,甚至不敢去問蘇宣廷,章窈答應跟他走是什麼意思。
“你一個人待在這裡該多寂寞,母親怎麼舍得讓你在這個地方睡著,”他咳嗽著,手掌裡的血玉掉出來,沾著他的血,“最該死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是他想試探她的喜歡,是他什麼都不做把事情都交給她。
她是最無辜的,他是最該死的。
今日的奔波終究是讓他忍不住痛苦,蘇諦跌坐在地上。
鮮血不斷從他嘴角冒出來,仿佛流不儘般,每一個傷口都在滲血。
那塊血玉是他剛回王府所得,道士和他說能起死回生。
蘇諦不信,但他還是買了,圖個好彩頭。
於是他果然被騙了。
蘇諦卻邊吐血邊笑了,笑出一張哭臉,就像是所有東西都被奪走的小孩子,再也搶不回來。
他喃喃說:“可是怎麼辦,窈娘,我要是死了,蘇宣廷一定會找機會來搶你,母親喜歡他多一點,最後一定會由著他,我搶不過他。”
現在還沒入夏,荒郊之處淒清寂靜,連月亮都隱在雲層之中。
蘇諦眼前已經一片漆黑,分不清是黑夜還是他自己的問題。
“她們都在讓我放過你,母親以前是這樣,你的丫鬟也是這樣,她們都不想我和你在一起……”
他捂著嘴巴,又重重咳了血,血絲順著手指細縫往下流,如同重傷不治的將死之人。
有侍衛上前查看,被他搖頭趕走。
斷腸草的效用發揮得很快,要人性命的痛苦鑽心一般,常人不能忍受。
蘇諦從下馬車起,就沒打算再活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