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 波折(1 / 2)

東閣之中,爭執聲起。

一篇近乎萬言的貢士策論,驚動了閱卷的五名內閣大學士,一時竟難以達成共識。

五人中大致可分三派。

首輔何萬年與當今天子有師生之誼,說是與皇帝一個鼻孔出氣都不為過。

當今天子即位以來穩紮穩打,用了五年時間梳理朝堂,洗去永昌與天佑二朝遺留的大半痕跡,扶植起一批忠於自身的勢力。

直至太安五年,前任首輔楊永濟致仕而何萬年接任,意味著天子對朝堂終於徹底掌控。

三年來,以何萬年為首,主張變法革新的勢力在大齊朝堂上崛起。由於天子拉偏架,已發展到可與保守一派分庭抗禮。而何萬年性情強勢,有時甚至霸占上風。

如今內閣之中兩派人數相當。首輔何萬年與閣老高行是一夥,曆任四朝、資曆最深的閣老張澎以及另一位閣老王載是一夥。

以資曆而論,當初天佑帝師楊永濟致仕後,本該由張澎接任首輔,結果資曆遠不及他的何萬年卻在天子的支持下後來居上越過了他。這教張澎如何服氣?

以主張而論,從永昌到天佑,張澎總結大齊之所以每況愈下,原因就在於兩任天子太愛折騰。

一個不乾正事、隻知修道,動輒搜刮百姓,當真天字第一號敗家子;一個又是整頓京營,又是親身犯險,不尊重老臣,還偏聽偏信,結果被親自提拔的蕭定邦背刺,丟了性命又壞了國勢……

若是這對父子能安分屢行皇帝職責,遵守祖宗成法垂拱而治,天下早就四海升平!

而當今天子,在張澎眼中無疑又是一個愛折騰的主,何萬年身為首輔卻隻知迎合天子,張澎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任他們亂來!

如此便有了革新與守舊兩派之爭。

至於內閣五人中的最後一人,次輔李岱,則是兩派都不站,低調做人,低調做事。首輔發話,他從不反對,天子的安排,他認真履行,卻也不曾如高行一般旗幟鮮明地替首輔搖旗呐喊,與張澎二人唇槍舌劍。

故而他算是不摻合的中立派。

而今出現在五人麵前的這篇策論,毫無疑問主張的是“變法革新”,從其內容來看,甚至比朝堂上的革新派激進多了。

何萬年等人的終極主張不過是度地厘戶、改革賦稅、重開海禁,放在這篇策論裡甚至隻是開始,根本不算什麼。

它動搖的是天下士人千百年來的觀念,在傳統仁德禮治之外指出一條被世人忽略的道路:軍械革新可以強軍,農具革新可以富民,器械之道亦是強國之道。

依靠血脈傳承的天子之位或許會出現笨蛋,內閣閣臣卻是天下最聰明的一批人。

倘若隻是滿紙胡言,他們大不了一笑而過,道一聲荒唐。

偏偏此文並非如此,作者不僅字寫得好,文采動人,更有深厚的治史功底,文中以史為鑒,有理有據;

就連聖賢之言都信手拈來,時不時便在文中出現一句,用以支持其主張

。()

若說此文不合聖賢之道,偏偏文中隨處可見又恰到好處的聖賢章句便是反駁。引用聖賢之言來背書,幾乎被作者玩出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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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讓其他貢士看見,難免懷疑自己這些年的書白讀了,甚至於反複自問:“難道聖賢真有此意?聖賢文章居然還能如此解讀?”

李岱放下這篇從字跡到文風處處眼熟的文章,歎道:“六經注我,莫過於此!”

此文作得越好,眾人越是悚然。就好比千百年來認定的歪理邪說經過一番全新闡釋突然變得有理有據,甚至引人深思起來。

又像是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在眾人眼前打開。門後的世界,有人好奇,有人恐懼。

何萬年與高行是前者,張澎與王載是後者。

尤其是張澎,這位年過花甲卻精神矍鑠的張閣老,看此篇策論的眼神都不對了。他抖著嘴唇和手指:“荒謬,滿紙謬言!”於他而言這簡直是一篇動搖人心的邪說!

高行看了一眼首輔何萬年,立刻跳出來反駁:“張閣老所言差矣!此文格局眼界皆非一般人所有,以史作論,何來謬言?”

文中大量擺事實講道理的好處就在這裡了。縱然張澎滿腹詩書,出口成章,也不能反駁策論之中所擺出的曆史上的事實。

故而兩派爭執起來,張澎與王載漸落下風。高行二人並未窮追猛打,見好就收。

畢竟這篇策論縱然對於支持革新的他們而言依舊太過“超前”與激進。當下何萬年隻想按照一直以來的規劃推進變法,十年之內能有成果便心滿意足。策論中的觀點雖然對他造成衝擊,卻不足以讓他采納。

簡單點說,何萬年並不希望出現變數,按照既定軌跡繼續推行新政穩穩當當,萬一過度刺激守舊一派,影響朝堂反而不美。

故而爭執一番後四人反而達成共識,將此卷取為二甲第三十名,以省去一番波折。

塵埃落定,王載連歎兩聲可惜。

……此篇策論才氣之高蓋壓眾人,取為狀元都不為過。但凡作者收斂一些,勿作驚世之言,至少三鼎甲的名額能有其一。

……多半是個恃才傲物,沒遭過毒打的狂生。也罷,年輕人經過磨礪方能擔大任!

從始至終不曾發表意見的李岱默認了這個處置,不曾刻意出言爭取什麼。哪怕他早就從筆跡與文風上大概猜出了作者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