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冬雪(2 / 2)

徐夫子一手執卷,一手執戒尺,推開前院學堂的門,卻見其中空無一人。

他險些以為自己弄錯了時間。

轉身走出正堂,隱約聽見門外一陣喧嘩,熱鬨得仿佛過年,又令徐夫子驚詫非常。

須知他這私塾附近向來安靜。一來,徐家宅院單獨安置在村尾,並無左鄰右舍;二來,作為村裡唯一的秀才公,鄉人並不敢隨意打擾。得知他要開私塾之後,家家戶戶更是約束那些頑童,平日不許在私塾邊上玩鬨。正因如此,私墊才能保持安靜的學習環境。

今日一反常態,莫非出了事?

學堂中空無一人,莫非與此有關?

徐夫子暗暗擔心,出門一看,頓時氣笑了。一群頑童之中,滿

頭滿身是雪,玩得忘乎所以的,不是他那群學生還能是誰?

這時,不知哪個孩子抬頭看見了徐夫子,想起家裡人的叮囑,立時嚇了一跳。

“秀才公來了!”

“快跑快跑!”

擔心回家挨打的頑童們頓時作鳥獸散。隻剩下謝拾六人呆立在原地,格外醒目。

滿頭是雪的幾人這才意識到誤了時間,他們悻悻地看向徐夫子:

“夫、夫子。”

罪魁禍首一臉無辜,其餘幾人則暗叫不妙:糟了糟了!他們怎麼就昏了頭,跟著小師弟玩得連午學都誤了?

本以為徐夫子馬上就要抽出戒尺來,謝拾也苦著小臉,做好第一次挨戒尺的準備。

然而,徐夫子隻是板著臉看了他們一眼,招呼他們進門:“先進來收拾收拾。”

謝拾抖了一抖。

收拾收拾?是用戒尺收拾嗎?

領著從低到高的一串小蘿卜頭進了後院,徐夫子進屋喚了一聲。

不多時,厚重的門簾掀開,一位身著杏色襖裙的少婦匆匆走了出來,她衣衫發飾皆素淨清新,白皙的鵝蛋臉分外溫柔嫻靜,身邊還跟著一位似乎是幫傭之流的婦人。

“娘!”徐守文忙迎上去喚了一聲。徐夫子也簡單介紹道,“這是你們師娘。”

一身狼狽的幾人麵對從頭到腳透著書卷氣的師娘,不禁有些拘束,此前他們從未接觸過這種與家中女性長輩截然不同的類型。

還是謝拾天不怕地不怕,像枚小炮彈一樣三兩步躥過去,仰著小臉便甜甜地喚了一聲:“師娘好!”

這一聲含糖量100%的師娘,令雲氏臉上的笑容驀然化開,她顧不得理會自家兒子,先把這軟乎乎的小團子往懷裡一攏,伸手拂去他帽子與衣襟上的雪花:“你就是拾哥兒吧?果然好俊的一個孩子。”

其他人也忙不迭地向師娘問好。

雲氏一一應了,還對照著每個人的特征,精準地叫出了每個人的名字。顯然是徐夫子常在她耳邊提起這幾個學生的緣故。

一手牽著謝拾,雲氏不忘招呼其他幾個孩子進屋。隨著厚重的門簾放下,將寒風阻隔在外,雲氏與那似乎是幫傭的婦人趕緊把幾個孩子招到暖爐邊,一個個脫了外衣,將滿身的雪都收拾了一遍。

謝拾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這樣的收拾啊!彆看夫子麵上嚴肅,還挺細心的嘛。

雲氏轉頭找出幾件外衣:“這都是文哥兒的舊衣裳,你們先將就穿著。大冷的天,可不興在外頭玩雪,彆回頭染了風寒。”

雲氏說話的語調溫溫柔柔的,動作卻麻利得很。幾個小孩都暈暈乎乎,毫無抵抗。聽這殷殷切切關懷,都忍不住頻頻點頭。

溫柔柔柔的美人師娘,誰能拒絕呢?

家中娘親甚是凶悍的王臨忍不住朝徐守文投出羨慕的小眼神:換作他娘,彆說給他溫柔地換衣裳,隻怕他早就屁股開花了。

謝拾倒是不羨慕這個。畢竟他可是他娘的寶貝疙

瘩。他娘便是凶誰都不舍得凶他。

他好奇的反而是:平時總板著臉不苟言笑的夫子竟然能娶到如此溫柔的師娘?夫子在師娘麵前,還會冷著一張臉嗎?

想到夫子溫柔微笑的模樣,謝拾打了一個激靈。趕緊將奇怪的畫麵從腦海中清空。

徐夫子進屋時,可不知道“心腹愛徒”在心中如此腹誹他。見學生們一個個收拾好了,他便領著一串小蘿卜丁又出了後院。

幾人規規矩矩在學堂坐好。

“唰——”

熟悉的破空聲出現。

幾人猛然抬起頭,愁眉苦臉。

果然,該挨的戒尺終究逃不過。

徐夫子依舊沒有動手:“天寒地凍,戒尺就免了,每人回去後,寫三十張大字交來。”

逃過一劫的謝拾不由眉開眼笑。三十張大字並不輕鬆,但總好過手心被戒尺打腫。大冬天的,手心被打腫了不知該多難受。

“今日罰你們,一是不該誤時,二是不該傷身。玩樂之事,偶爾為之,久溺則有害,不該誤了正事,更不該傷了身體。一旦寒氣入體,非但己身遭罪,亦徒惹父母牽腸掛肚。但有萬一,豈不是令全家人平白傷心?”

徐夫子難得如此諄諄告誡。原本不以為然的幾人漸漸收斂了神情,紛紛認真應是。

不得不說,徐夫子的話很有道理。他今日的舉動顛覆了蒙童們心中對他的印象。

誰知接下來徐夫子更加不按常理出牌。他宣布:“今日不練字,我們來講詩。”

說話間,徐夫子隨手一指窗外:“便以雪為題罷。你們可知詩文中‘雪’有何彆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