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轉頭將擔憂的目光看向謝拾:“——這豈不是對阿拾你很不利?”
說到一半,他又轉而放鬆下來:“差點忘了,你可是府案首,想來不愁上榜。便是江提學不喜,頂多就是壓一壓名次。”
反正都是上榜,第幾名又有什麼關係?徐守文縱然相信自家小師弟的天賦與努力,可與之競爭的可是一府之地的精英,若是謝拾再長幾歲,徐守文相信他定能冠絕群英,然而如今的謝拾才讀了幾年書?既然如此,就算名次被壓一壓,差彆也不大。
謝拾卻不這麼想。
“此言差矣,院試總有頭名,為何不能是我?”麵對師兄與好友,謝拾異常坦然——好吧,攤牌了,他就是衝著頭名去的。
二人吃了一驚。
“謝兄好誌氣!”
錢致徽回過神來,第一個出言支持,如此才是令他欽佩的對手。
徐守文更是毫不猶豫支持。
可支持歸支持,擺在眼前的卻是江提學這座難以翻越的高山,著實令人苦惱。
似乎出身顯赫的錢致徽對此亦是沒轍——謝拾並不失望,他要是有法子才令人悚然呢。科舉之事,豈是隨便誰人能插手的?便是他說能插手,謝拾也不敢點頭。
“科舉乃朝廷大事,江提學亦不可亂來。況且他本就重規矩……”謝拾思索著如何破局,卻發現身為考生唯一能做的隻有拿出全部實力賭一把運氣,“試卷總要公之於眾的,若是將明顯高出眾人一頭的文章落到後頭,想來江提學也得好生思量。”
言下之意,似乎已經篤定自己能做出高出眾人一頭的文章。
這份自信令二人為之矚目。
轉念一想,二人深以為然。
大齊朝廷對科舉考試的重視不用多說,昔日曾有提學收受賄賂,事發後甚至問斬。以江提學的性情,想來也不敢太亂來。
江提學這座大山似乎已經不足為慮,實則並非如此。三人默契地不曾提及——
將明顯在前幾名的卷子落到最後幾名,此等引人詬病之事,江提學或許不為,可將第一名變成前十名,這卻是很有可能的。
如此,謝拾想取院試頭名千難萬難。戰勝上千名對手隻是第一步,最大的難關在於如何戰勝主考官江提學的偏見。
此事卻是無解。
若說全然無解,也並非如此,其實謝拾有一瞬間冒出一個念頭:上千名考生中,少年英才不在少數。若是將江提學可能打壓少年英才的消息不動聲色傳出去,一旦席卷府城,受到輿論壓力的江提學隻怕就不得不“秉公閱卷”了。
昔日孫大公子遇害,鄭大夫入獄時,謝拾便計劃過鼓動病人出麵替鄭大夫證明清白,以輿情打動知縣的主意。而今這個想法看似異曲同工,卻未免太過不擇手段。
謝拾猛然甩掉腦海中的念頭。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倘若說昔年是為鄭大夫的一條人命,劍走偏鋒一些也無不可。如今隻是為了區區院試頭名,大可不必!
終究隻是一場考試而已。
清空腦海雜念,謝拾恢複心平氣和:“全力以赴,儘人事足矣!”
習慣了青雲觀清雅靜謐的環境,三人依舊住進了青雲觀,備考即將到來的院試。
幾個月前府試的餘波並未消散,如今謝拾三人在同案之中亦非無名之輩,方才抵達府城,便陸陸續續收到不少文會的邀請。
這卻勾出了幾人對上一次文會的深刻記憶,徐守文懊惱地捂臉,在小師弟與錢致徽的打趣聲中,再次體會到社死的滋味。
“戒酒,戒酒,日後定要戒酒!?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被喚起惜時回憶的徐守文氣哼哼地詛咒發誓。
至於文會,當然還是要去。
院試近在眼前,臨時抱佛腳並不管用,還不如參加文會,與更多學子進行思想的碰撞,如此總好過悶頭苦讀、閉門造車。
作為府案縣的謝拾在文會上自是受儘矚目,這一批同案也就罷了,上回已在張知府主持的宴會上見識過謝拾的才學。前幾屆的童生看向他的眼神卻有不少質疑。
年僅十歲的他身量未足,失了嬰兒肥的臉透著青澀,尤其是旁邊還杵著一個錢致徽,襯托得謝拾瞬間好似又小了兩歲。
饒是心中懷疑謝拾才學的童生,見狀也不好挑釁,否則倒像是欺負小孩子似的。
不過,文會進行到一半,這些人原先的念頭已丟得一乾二淨,隻剩下滿腔的震驚。
作為參加院試的童生,文會上自然不會談論無關緊要的閒書,而是緊緊圍繞四書五經,隨著論題的深入,一些學識不夠的童生漸漸插不上話,謝拾卻始終遊刃有餘。涉及到用典之時,他更是脫口而出,旁征博引,其涉獵之廣,令眾人歎為觀止。
投向他的目光漸漸帶上震撼。
如此幾場文會下來,其他人再也不敢拿看待孩子的眼光看待這個十歲的府案首——到了考場之上,隻怕人家得碾壓他們呢!
另一頭,前腳抵達襄平府的江提學方才將府學生員聚集一堂,同他們認真講了一回學。這是身為提學的他應當履行的義務。
在舉行院試之前,江提學要先對府學生員進行歲試,並根據考試成績為他們評等。
歲試結束,院試緊隨其後。
臨考之前,江提學先吩咐侍從找來了今年府學試卷刊印而成的文集,方才翻開第一篇,立刻目不轉睛,一旁的茶水都忘了喝。
“氣勢磅礴,義理俱通,好!好文章!”他神情欣然,“江南果然多才俊!”
一般而言,襄平並不能算是正宗的江南。可對北人而言,大江以南不都是江南?
江提學細細將文章看了三遍,這才看到作者的介紹,臉上的喜色頓時化作訝然。
“竟是個神童?”他沉吟起來,“年少成名,隻怕心性不穩,當壓一壓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