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謝拾投書之後,姚九成幾人便時時刻刻關注著江提學的動靜,反倒是謝拾仿佛無事一身輕,平日裡依舊該讀書讀書,該放鬆放鬆,麵上全無半分忐忑擔心之色。
這份養氣功夫著實令人佩服。
“——知歸你就不著急嗎?”張宥不免替他焦慮,“不知提學大人可有看到你的諫書,怎麼到如今還不曾有什麼動作?”
……既沒有召見謝拾,也沒有傳出什麼特彆指令,仿佛投書之事從來不曾發生過一般。該不會江提學壓根就沒看過投書罷?
一時間,張宥竟不知該為謝拾打抱不平還是該替他感到慶幸。畢竟若是被江提學全然忽略,最後無事發生,似乎也還不錯。
在“收取保結銀”上做文章,本就於人於己都沒有好處。謝拾努力得來廩生身份,卻反過來限製廩生,完全是損人亦損己。因此事情若是不成,說不定反而是好事?
儘管如此想著,但憶起謝拾當日的眼神,張宥依舊衷心希望這位好友心事順遂。
“我著急也沒用啊。”坐在樹下看書的謝拾慢悠悠翻過
一頁,“……我能做的已經做了,即便想做更多暫時也無能為力。”
終究他隻是一介小小生員,若是江提學對他的聲音置若罔聞,他又能如何呢?唯一能做的,或許隻有讓自己站到更高處罷!
“人事已儘,後續發展並非你我所能左右。㈣_[]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反過來勸張宥道,“不妨靜下心來讀書,舉業有成才能做到更多。否則,便隻能如今日一般枯坐,有心亦無力。”
顧懷璋在一旁附和:“知歸所言有理。舉業不成萬事成空,是該靜心讀書了。”
說著便將幾人紛紛拉入學習的汪洋大海,與謝拾一起帶領眾人開啟又一輪內卷。
等他們終於從學海中掙紮著浮出水麵時,一則消息早已如颶風般傳遍府學——
方、劉二位廩膳生由於有著諸多確鑿證據證明的品行不端而被江提學剝奪了廩膳生的身份,連降二等,如今都成了附學生。
謝拾恍然:“看來此前江提學沒有動靜多半是在調查,總不能隻聽信我的一麵之詞。如今有了證據,果然雷厲風行!”
不過,僅僅隻是懲處這二人嗎?
這無疑是治標不治本的決定。
謝拾微微有些失望。
他還想著江提學能在全省範圍內規範一下廩生替人保結之事——此前收取保結銀屬於沒有標準的灰色地帶,若是能由官方出台標準、確定上限,想來總能有些約束。
可惜,他遲遲沒能等到好消息。
十一月底,江提學即將離開襄平,臨走前他突然召見謝拾,當挺拔如竹的少年帶著微微不解出現在他麵前,他笑道:“這些日子想來你該在心裡怪本官不作為罷?”
謝拾拱手道:“學生不敢。”
“是不敢,不是沒有。”江提學笑了一聲,也不繞彎子,坦然道,“實不相瞞,你那封《諫江提學書》本官已上達天聽。”
“???”
謝拾猛然瞪圓了眼睛。
——他該不會聽錯了吧?
望著江提學鄭重的神色,謝拾終於意識到自己沒有聽錯。大齊天子對如今的他而言是個遙不可及的角色,打死他也想不到,自己的文章怎麼就到了大齊天子的案頭?
謝拾的表情一片空白。
意識中的胖狸貓也懵住了。
反應過來後,它發出驚呼:[好家夥,這個江提學也未免太看重宿主了罷?]
頭一回見到謝拾表現出與年齡相符的青澀和手足無措,江提學也不再嚇他,開口誇獎起來:“說來是你的文章做得好……”
他的確接受了謝拾的建議,卻不打算隻在湖廣一省之內推行,於是上稟天子,欲整頓天下之風。江提學並未隱瞞謝拾的存在,上奏時將謝拾的文章一並呈了上去,而打動他的文章果然也打動了大齊天子。
到底還隻是不滿十二歲的小少年,縱使自詡見多識廣、不敬畏凡間帝王,江提學這一套“組合拳”還是將謝拾給砸懵了。
他被誇得暈暈乎乎,表情空白地站在原地,惟有耳朵自動捕捉江提學的聲音:
“……陛下甚為嘉許,著令賜爾金五十、緞十匹,且禦批曰:此真讀書人!”
江提學與謝拾都不知道的是,就在大齊天子收到奏書時,看著“謝拾”這個名字以及“襄平府泊陽縣”的籍貫,便覺十分熟悉,經由一旁的總管太監提醒,天子頓時笑道:“原來是救過晉陽的小子。”
細看文章,他神色欣然:“赤子之心,天然之質,此真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