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黃昏時分歸來,劉程幾人仍是讚不絕口:“想不到謝兄射樂皆是一絕!隻可惜今日運氣差了些,隻獵到幾隻野雉……”
一行人就此道彆,謝拾正要回道觀,轉過拐角卻撞上了熟人。數十步開外,一身襴衫、形容秀氣的少年不是喻舟還能是誰?
“喻兄!”
謝拾遠遠招呼一聲。
喻舟聞聲看來,雙眼明顯一亮。
“謝兄?我正想去找你呢。”
原來是湖廣解元遊學至汀州的消息已在當地士人中傳開。喻舟雖不曾四處說,可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何況此事並非絕密。
消息傳開,不少人都想試試他的成色。
至於其中緣由,說來話長。
在當下交通不便的時代,除去朝廷邸報等少數途徑之外,天下許多消息少有流通的渠道。按理而言,每一屆的解元在本省或許聲名斐然,其文章和大名會隨著本省《鄉試錄》流傳四方,以供後來眾多學
子瞻仰。可外省之人卻未必能有幾分耳聞。是以區區湖廣解元本不該引來汀州士子矚目。
謝拾卻是一個例外。
至少在汀州府是一個例外。
隻因汀州府學某位姓喻的訓導恰在去歲被征召往湖廣負責閱卷,又恰恰撞上謝拾大放光彩,一舉“折服”貢院上下。喻訓導所治本經雖為《禮》,卻是心甘情願首推治《易》的謝拾為五經魁之首。
大抵是“曾經滄海難為水”,見過彆人家地裡的好苗子,回到汀州府學後,喻訓導再看自家地裡的苗子,便怎麼看都覺得不順眼,無論如何都感覺差上不止一籌。
每每此時,喻訓導難免提及“彆人家的孩子”,言語間大有“生子當如謝知歸”之意,就這麼給自家兒L子留下了深刻印象。
萬幸其子喻舟不曾因此受到打擊,反而因著親爹轉述的謝拾文章而欽佩上後者的才華,進而將之化作鞭策自身上進的動力。
大概是他的表現給喻訓導造成了錯覺,自以為發掘出激發學生學習動力的不一法門,在府學中教學時,喻訓導如法炮製。
府學生員眼中,喻訓導仿佛換了個人。又是成天誇讚“彆人家的孩子”,又是信誓旦旦表示:既然大家在天賦上已經落後於人,就隻能以勤補拙,拚命努力去追趕!
愈發嚴苛的喻訓導令諸生叫苦連天。
而謝拾的大名亦傳遍汀州府城。
事實證明,喻舟之流終究是少數。被不斷鞭策上進的府學諸生成日活在謝拾的陰影下,實在很難保持心平氣和。得知其人居然來到汀州,諸生不由得紛紛摩拳擦掌。
謝拾固然是湖廣解元,可汀州府學這些年不知出過多少舉人,解元也並非沒有。不少人自覺三年後的會試亦有信心手到擒來!謝拾天賦再高,論積累哪裡及得上他們?
大齊兩京十三省便有十五個解元,然而各地文教興盛不一,解元亦不能相提並論。譬如一直以來世所公認的北方士子不如南方,同為解元,南直隸勢必強於北直隸。
不曾稱過謝拾的斤兩,隻憑湖廣解元的名頭,豈能令人服輸?誰還不是個天才了!
聽喻舟三言兩語道明來龍去脈,又連連替他爹給謝拾招來的“麻煩”道歉,謝拾總算知曉其來意——原來他是來送請帖的,三日後有一場文會,汀州府有名有姓的舉人都會參加,而謝拾亦在受邀之列。
該有不少人想試試我的成色罷?謝拾這樣想著,欣然答應下來:“必如約而至。”
見識更多從前所不曾見過的風景,與更多才俊之士切磋學問,這不正是遊學的目的嗎?
他露出發自真心的期待笑容。
“以文會友,不亦樂乎?”
·
與此同時,府學諸生得知謝拾答應邀約,忍不住暗暗為本府一乾才俊搖旗呐喊。
——衝啊!!!
——隻有掀翻這個陰影籠罩府學的大魔王,他們才能享受到久違的“呼吸自由權”,喻訓導或許也能恢複從前的慈和!
至於說打不過又該如何?
偌大汀州府,豈能沒有英才?
在他們無比期待的關注中……
汀州府“群賢”衝了上去。
汀州府“群賢”倒了下來。
文會圓滿結束,謝拾新鮮出爐的詩文遍傳府城,他的大名在汀州府上空冉冉升起。
這下子,彆說是傻眼的諸生,一眾舉人都受到強烈的衝擊。謝拾的年齡實在太輕,學問卻已勝過眾多“老前輩”。一時間,眾人都生出即將被後浪拍死的緊迫感。
尤其是在謝拾貼心分享這些年來的學習時間表後,期待減負的府學諸生並未迎來減負,反倒是大受刺激的本府舉人紛紛“開卷”。
而這似乎隻是一個開始。
仿佛身懷被動光環的謝拾一路向前,所過之處,無數人或主動或被動都卷了起來。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