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1 / 2)

自雲清第一次診出有孕,那時大夫說一月左右,如今又過去兩個多月,算日子得有三個多月了。

於是這天一大早,葉崢出門去請了大夫再來家中給雲清診脈。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觸著雲清的脈搏診了一會兒,一家子都瞪大眼盯著他。

老大夫瞧著有些好笑,不過也能理解,安慰道:“已過了頭三個月的虛弱期,接下來就穩了。我觀令夫郎身子骨健壯,你們將他照顧得很好,腹中胎兒脈象有力,以後當也是個強健的孩子,可以不用如此緊張了。”

老大夫此言一出,全家立刻都喜形於色,有什麼比從大夫口中說出健康更振奮人心的呢。

葉崢說了他們的情況,又問過大夫是否可以坐船歸家,得到大夫肯定的回答後,總算是把心放到了肚子裡。

雲爹送大夫出去,葉崢貼著雲清,抱著雲清的腰不肯放手,手掌在他肚子上一下一下地輕撫。

雲清摸了摸小夫君的頭。

他夫君已經長得比他還高一個指節了,還是如此喜歡和他黏黏糊糊的,尤其喜歡吃小孩的醋,自孕期開始,不止一次要他發誓和他天下第一最最好,哪怕以後娃娃出來也要排第二,雲清哭笑不得也隻能應了。

反正雲清也看出來了,葉崢如此喜歡小孩一個人,連流民家的娃娃都照顧得不行,等凝了自己血脈的孩子生下來,難道反而因著吃醋就不喜歡了?

隻有更寵溺的,大可不必虛擔心。

如今州府局勢穩定,鄉試結果也出來了,最重要的是雲清的身子也得到了大夫的認可,葉崢覺得出來這麼些天,娘在家裡不定怎麼懸著一顆心,他們也該回溪山村去了。

吃完飯的時候就把這事拿出來說。

誰知剛說了個頭,就得到了雲清和雲爹的一致響應。

尤其是雲爹,早在州府待得煩了,和人說話提起八十個心眼子,鄉下多痛快呢。

他這輩子還沒和雲羅氏分開過這麼多時日,早就盼得不行了,另外就是現在是九月底,村裡正是家家戶戶秋收的時候,他們家今年種了不少地,光靠雲羅氏和草哥兒兩個人根本忙不完。

葉崢和雲爹提議:“爹,雲清現在有了身子,是絕不可下田乾活的,剩下的時間也短,不如花點錢請人幫忙收割吧。”

這個問題雲爹晚上躺床上時候也常尋思,此刻葉崢說出來,他自然點頭讚同:“不錯,是這樣。”

縱花點錢請人收割,也比叫糧食白白爛在地裡好,農家人尤其看不得這個。

現在隻希望家裡頭兩個不要軸,該請人的時候就花點錢請人。

如今是不可能讓雲清下田了,雲爹和葉崢他們倆倒是無妨,隻是便今天就啟程,到了家就收,不眠不休的也乾不完不是?還是得請人。

哪家小子手腳快,哪家小子心眼實,都是村裡人家,雲爹心裡自有成算,幾人商量著,慢慢琢磨著細節問題,心裡也就沒那麼急了。

既一家人商量好要走,第二日葉崢便去府衙找王主簿,向他辭行。

王主簿十分惋惜,他覺得葉崢這個青年有手腕,有想法,本是想留他下來掛個師爺的名頭,反正葉崢已是舉人了,身份上正合適,也不耽誤他繼續考學。

葉崢自是先謝過王主簿的賞識,對辜負他的一片心感到很遺憾,接著重申了自己家中的情況:夫郎有孕,嶽母在鄉,家中還有許多農田等著收糧,壯勞力卻全在外頭,實在對不住,雲雲。

說的話客氣有禮,不墮舉人公的名頭,但離去的意思表達到位且十分堅決。

叫王主簿也一時沒了辦法,人家擺明了要走,總不能牛不喝水強按頭不是?

再有自知州大人回來後,守備之位空懸,知州也沒有明確表示出要提拔誰的樣子,反而對他王仁芳很親近,時常叫他到跟前商議事情,他王主簿雖名義上還是主簿,但在這州府中隱有二把手的意思,雖葉崢的確才俊,但他此刻手底下卻也不缺人。

罷了,去就去吧。

從王主簿家中告辭出來,迎著朝陽,葉崢隻覺辭去一身重擔,無比輕鬆。

他本以為他告辭回鄉這種事,和王主簿說一聲已經是全了同心協力一場的情誼,誰知下午,葉崢和雲爹正在刨土豆田,這些成熟的土豆都是葉崢必定要帶回鄉去的。

就在這時候,有差役上門來請,竟是知州大人要見他。

葉崢想著早見早了,反正明日就要走,也不必太隆重了,故而放下衣擺清洗乾淨手臉就跟著差役同去。

走到半途才注意到,他竟然把一顆土豆塞到腰帶裡帶了出來。

此刻為一顆土豆重新回去未免小題大做,便仍舊揣著這土豆往知州大人家走。

李知州找葉崢也沒什麼大事,隻是從王主簿那兒聽說葉崢要離開,想著他到底為州府忙碌一場,現如今要回家,他這知州見見人,辭彆一下也是應該的,再者他觀葉崢這個年紀就中舉,又是個實務上的人才,來年春闈興許有他一席之地,到時說不得同朝為官,提前搞好關係也不錯。

李知州表揚過葉崢,臨彆又增了許多勉勵的話語,葉崢一一聽了,知道是這位知州的好意。

等二人說過話,知州拿出一百兩銀票來,要給葉崢。

葉崢瞧見這個,當然是推辭不收,知州卻叫他不用多心,州府本就設有對能人乾士的獎勵金,這一百兩雖是頂格獎勵,以葉崢為州府做出的貢獻而言,卻也不多,讓他隻管安心收著,等他將此事告知他們嘉和縣縣令,縣裡還有其他褒獎的。

葉崢聽了這話,才知道古代竟然也有對好人好事的錢財獎勵,既說得通,就收下了。

葉崢將銀票往腰帶下掛著的荷包裡塞的時候,忽然想起腰帶裡藏著的土豆來,知州大方,他也不是小氣的人。

一拍腦門,葉崢乾脆那將那顆巴掌大的土豆掏出來,呈給知州。

李勤對著日光仔細端詳了這灰不溜秋的球狀物許久,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問葉崢:“這是何物?”

“此乃土蛋,也可叫土豆,是一種糧食作物。”葉崢答道。

“糧食……你是說此物可以食用?”

葉崢點點頭。

為了節省口舌,他乾脆將李知州請到了他家中的廚房。

李府下人用餐晚,要伺候過府上的主人全部用畢飯食他們才吃,此刻剛吃完,爐灶的灰還是燙的。

李府廚房裡的人不知今日知州大人怎進了這地方,還由著一個漂亮的郎君闖進來任意施為。

具體要做什麼,他們既不敢說,也不敢問,隻低眉斂目站在屋子角落裡,不敢走來走去礙了主人家的眼。

葉崢吹了吹爐灶內的灰,借著餘溫加了把乾燥的草秸,用風筒吹了兩下,那草秸就冒出煙氣,很快火焰就著了起來。

葉崢尋思著燜一塊土豆也不用特彆多柴火,就沒有將火燒旺,而是丟了幾塊耐燒的炭進去,又將土豆也埋進了高溫的灶灰裡。

一套動作做得行雲流水,儼然一副庖廚老手的樣子。

李勤知道葉崢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他帶自己來廚房,必然是有正事的,所以也不急著問,隻看他想怎樣。

隻是看著看著不免心內好奇,眼前人長得一副堆霜砌玉的樣貌,雖他自稱正兒八百農人的兒子,但李勤開始隻當他自謙,不然這麼個人冰雪一樣的郎君說他撩起褲腿下田乾農活,是個人看著誰也不信呐。

可葉崢點火燒火埋灰一套流程下來,李勤不由得信了幾分,時人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便是君子遠庖廚,常用來表現讀書人對庖廚之事的不屑,認為口腹之欲不登大雅之堂,是能離多遠離多遠,這葉崢若非在家中常做,哪得如此流暢呢?

李勤也是個讀書人,從前自然也是君子遠庖廚這話的推崇者,但眼見著葉崢白得透明的手把這一切麻利做來,躍動的火光印著他姿容無雙的一張臉,便覺得庖廚俗務也變得嘗新悅目起來。

餘者下人自是一聲大氣也不敢喘,眼觀鼻鼻觀心,生怕驚擾了這謫仙似的人物刨灰弄火,若叫他不小心傷著一星半點,豈不是他們罪該萬死了。

烤一個土豆的速度還是比較快的。

不多一會兒,屋子裡就泛起一股異香。

這味兒濃濃的,甜甜的,乃是獨屬於糧食的香味,即便用過飯,也叫人不由自主吞了吞口水。

葉崢一聞這味兒就滿臉帶笑:“成了!”

說完用火鉗在灰堆裡一刨,將那顆烤熟了體積也沒有縮水多少的土豆刨出來,晾在空氣裡。

略等涼一涼,就迫不及待用袖子墊著將土豆撿起,遞給李知州:“大人,您嘗嘗?”

這土豆經過高溫埋煮,品相更差了,表皮焦灰,仿佛一塊燒焦的土坷垃。

理智告訴李知州,這玩意兒這品相哪裡是人吃的東西,但透過略帶焦色的薄皮,一股糧食作物獨有的甜香正在散發著,又預示著這杯稱為“土豆或者土蛋”的東西,確鑿是可以吃的。

那麼到底要不要以身試險呢,他可是知州啊,這身子金貴著呢。

但另一麵,出於本能,李勤知道眼前俊美的青年絕不是那等信口開河之輩……

就在李勤猶豫的時候,葉崢已經忍不住了。

他兩隻手倒來倒去,用袖子墊吧著把一個土豆掰開,清白柔軟的內裡終於露了出來,迫不及待放嘴裡咬一口,軟糯。

再咬一口,黏甜,是土豆獨有的軟爛又彈牙的口感。

見李勤好奇地盯著自己,葉崢也不見外,直接把半顆土豆往他手裡一塞:“吃吧大人,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