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1 / 2)

小周修撰的心結解開,當晚和媳婦躺床上握著手說話時候就開誠布公了,和她說了以後的打算。

周紀明摩挲著媳婦手上粗繭,他自己手上本來也有不少繭,幾個月不做粗活,硬繭軟化了不少,媳婦手上的繭子卻新鮮粗硬,但都是為著家庭為著他和兒子忙出來的,小周一點不嫌。

和他媳婦保證:“蘭香你放心,以後家裡有我,不會讓你繼續受苦的。”

王蘭香原本也不覺得苦,畢竟她愛相公愛這個家,再者雖不富貴但比起從前那也是好得多了,從前那才叫苦,現在充其量就是有點累而已。

現在相公既說了這話,她連那一絲苦的味兒也沒了,依偎著周紀明:“我覺著一點都不苦,再說這隻是暫時的,花銷都集中到一塊兒了,等你多工作些時日,攢多幾個月祿米銀子,咱家生活就好起來了。”

周紀明卻沒這麼樂觀,他搖搖頭:“以後隻怕花銷會更大。”

隨著做官時間長,結交的人多了,逢年過節的禮和宴席也會多起來,他和媳婦兒子也得有幾件出門鮮亮衣裳,媳婦也不能光做這些粗活,還得學著和其他官員的內眷說話結交,首飾頭麵也得置辦起來,他現在已經是官,這些都是應有之義,躲不掉的。

如今當官沒多久還可以托說勢單力孤,無親族助力,家裡夫人尚不適應之類的,時間久了,彆人就該背地裡嚼舌根子了,彆以為朝官就都清清白白一身正氣,其實有一個算一個,場麵上人模人樣,背地裡都是話口袋子,說起八卦來比什麼都精神。

這些要置辦下,若都靠他媳婦替人縫補漿洗,那是癡人說夢,不現實的,還得他這個頂門立戶的來想辦法。

“可你一月俸祿不過六兩銀,150斤米,算上夏天冰敬冬日炭敬,一年滿打滿算不會超過兩百貫錢,咱們租的房子、善兒學堂束脩、你和同僚往來應酬和給上司的四時節禮,這幾項大頭是免不了的,其餘不過我在家儉省些,其餘的又所從何來呢?”

這點子擔憂王蘭香早有,隻是怕有損相公尊嚴,本是準備爛在肚子裡不說,過一天算一天的,今晚相公起頭開誠布公,她也就和相公掏心窩子,把藏肚子裡的話一股腦兒說出來了。

雖心內煩惱,但聽了妻子的擔憂,周紀明還是略笑了笑,安撫地拍拍妻子的手:“也沒愁到那份上,之前是我想執拗了,如今回轉過來,自然有我的法子,當官哪裡全靠著這點俸祿銀子,不是擎等著家裡窮死嗎……以後啊,你就在家安心待著,讓你相公來操心這個吧。”

王蘭香不知想到什麼,忽然有點不放心,小心翼翼提點:“相公,你還記不記得咱縣裡原來那個縣老爺,收人銀子替人辦臟事,弄得老百姓日子都活不下去了怨聲載道的,後來那縣太爺就被摘了官帽子流放那苦寒之地。咱都是苦出身,相公如今做了官,也得記著點百姓的苦,可不興收那臟手銀子。”

周紀明一聽就笑了:“夫人莫擔心,你相公我不會做那種事的,要賺銀子,也不是隻有那一條路,譬如上次李大人就替他家小公子聘我做西席師父,那迎賓樓也瞧上我這狀元的名頭,想替他家求個匾額題字,也是討個好兆頭的意思,凡此種種之前我都推了,想著我十年寒窗苦讀來的學問,是要乾一番大事業的,看不上那些投機變現,此番是葉弟提點了我,兼之謝兄說得也不錯,往日裡竟是我迂腐了。”

“那謝兄又說什麼了?”

王蘭香好奇,想聽聽這位謝兄說了什麼,相公才會覺得自己迂腐。

“謝兄說,人要舒舒服服活著哪一樣不用銀子,可那銀子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沒銀子自然要賺,為了超然物外的名頭讓一家子忍那饑寒,這樣的物外寧可不要,我等就做那紅塵中一再俗不過的俗人吧。”

王蘭香摟著相公手臂表示讚同:“這話說得可真有道理真好,往常我何嘗沒有想到這個意思,可就是嘴拙說不出來,怕說出來相公也不要聽,說我婦人之見,這位謝兄可真有本事,叫他的嘴一說,理是理情是情的,分辨得清清楚楚。”

“那是,葉弟和謝兄二人,一個榜眼一個探花,論才乾能耐俱都不在我之下,尤其是葉弟,小小年紀思維卻極為老成,一眼能看出事物的本質,無懼浮雲遮眼,我論智慧不如葉弟,論心性不如謝兄,真是忝為頭名狀元。”

“聽相公這麼說,那位葉弟和謝兄定然是極好的人物,相公以後要和他們多多來往才好——不過呢,彆人再好,在我心裡也越不過相公去,相公能考上狀元自然有相公的好處,我不許相公看低了自己。”

在王蘭香心裡,自然是自個兒夫君才是最好的,彆人再好那和她沒關係。

夫妻倆說了一會子熱乎話,說說以後的打算,展望展望一下未來,後來說得累了,緊緊挨著睡了過去。

……

既葉崢自己都不在意,當翰林院裡又有問起前幾日小葉編修送來的美味吃食,周紀明和謝元德就不拿話搪塞而是直白說了。

得了消息地點的同僚回到家自然是讓家裡奴仆去銅鼓大街上買這種吃食回來吃。

因想著上次人多不好意思多拿,就吃了一串兩串,這回自己花了銀子,定要買一大碗回來吃個過癮才好。

跑腿的小廝應了是,緊趕著照主子說的地址跑了去。

去前心裡還不以為意,銅鼓大街那是平民百姓聚集區,能有啥好吃的,他家主人官居六品,又有啥沒吃過,估摸著就是大魚大肉吃膩了嗝,想弄點新鮮故事嘗嘗。

邊想邊跑到銅鼓大街一瞧,主人說的是鬆柏巷子和銅鼓大街交叉口朝東五十米,本還想著一個小攤估計得花點時間找找,誰知還沒跑到地方就先聞到空氣裡勾人的香氣,順著香氣趨近幾步,沒瞧清楚賣什麼呢,先瞧見那排隊的長龍。

駱駝、食攤、地址都對上號了,就是這兒沒跑了,可是來前主人說沒這麼熱鬨啊,瞧著烏泱泱人流,得排什麼時候去,這又鬨又熱的,估摸著買到手天都黑了吧。

可他出來的職責就是買這個回去,沒轍,排著唄。

誰知隊伍動得倒是比想象中快,賣吃食的老板手腳麻利兒,要吃食的顧客也是老主顧了,沒排到跟前就先想好了大概要什麼,輪到自己就直接說出來,若有那等排到他了還猶豫半天不說要什麼的,老板倒是一直微笑著,後頭排著的人先不爽了。

“彆磨磨嘰嘰,大熱天快著點。”

“我趕著買了送去碼頭給男人,回頭家裡還有活呢!”

“太慢了!”

“就是就是。”

小廝瞧見這場景,不由也緊張起來,心裡道:真麻煩,快著點吧,我家主人也等著吃呢。

他倒是信心十足,老爺給了一吊錢,就把那鍋裡東西都買下來也不成問題,根本不用跟那苦哈哈似的還挑來挑去猶豫半天,老爺說了不拘什麼,買它一大碗回來。

隊伍有條不紊前進著,小廝擦擦汗瞧著快輪到自己了,摩拳擦掌準備把一鍋包圓,想得可好了:

給一碗老爺,剩下自己也托賴著弄點嘗嘗,這香味簡直太勾人,他排了這麼一會兒,口水流了有三尺長。

就在這時候,排在他前頭的人忽然散了,隻聽得有人玩笑著抱怨:“又沒了?今兒賣的比昨兒還快,我還特特提早來排隊了。”

“可不是麼,帶著銅板來都花不出去,劉夫郎,給你東家提提意見,就說我們說的,叫明兒多弄些,這量遠遠不夠啊!”

草哥兒麻利把連湯汁都不剩的大鍋墊了布巾取下來放一邊,又給爐子封了火,嘴上還不耽誤說話:“哪裡少了,還比前幾天多加了些,是你們排在前頭的要的太多。”

“我瞧著最近人越來越多了,那城北城西的都引得來買,我們這些老主顧要不是提早出門排隊,連個湯都撈不著。”

草哥兒還是微笑,沒應承什麼,嘴裡倒是禮貌:“大熱天的,大家夥都散了吧,早點回家歇著,想吃明日早來。”

“哎,也隻能散了,誰叫你家每日就做這一個時辰的生意呢,不散也沒法子好想啊。”

那小廝瞧見人都默契散了,沒見過這個架勢,心裡有點急,揪住一個打聽:“怎麼的呢,我是給我家老爺買吃食,這都快輪到我了,怎就散了?”

那被揪住的翻個白眼:“你給老爺買,我還給老婆買呢?還不是一樣沒排著,沒聽劉夫郎說麼,想吃明日趕早!”

小廝習慣性張口就來:“我家老爺乃翰林院典籍大人,不過買一小小吃食——”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那人嘲笑道:“巧了,劉夫郎東家也是翰林院的,還是本屆榜眼,敢問令老爺在那一屆是狀元還是探花啊?”

小廝愣住了。

什麼狀元探花?他老爺都不是啊,隻是個二甲第十七名進士,通過院試考進的翰林院,熬了六年熬成了典籍。

那人見小廝沒話說了,把自己袖子從小廝手中抽出,鼻子裡哼了一聲溜溜達達走了。

小廝沒完成老爺交代的任務,苦著臉回去交差。

王典籍一瞧見他,嘴裡先分泌口水,直接往他手上看,見兩手空空,不由問道:“叫你買的吃食呢?”

“求老爺息怒,小的沒買到。”小廝喪眉耷眼。

“怎麼就沒買到了?”王典籍瞪大眼,“確切地址都說給你了,你可是偷懶了,可是找錯了地方?”

“小的沒找錯地方,鬆柏巷子和銅鼓大街交叉口朝東五十米,有駱駝的那家——小的去了,也排上隊了,就是不湊巧,還沒輪到小的呢,已是賣光了。”

王典籍:“什麼還要排隊?你詳細說說。”

小廝低著頭,老老實實把這趟見聞一五一十說出來:“小的按老爺說的尋到那地方,空氣裡全是令人流口水的香氣,買吃食的人排成了一條長龍,小的跟著排在後頭……”

知道小廝不敢沒去還編出這麼一套話騙自己,王典籍再想吃也沒辦法,總不能沒買到東西就把氣撒在小廝身上。

“既如此,你明日早去!”隻得這麼吩咐一句。

“哎!小的一定趕早!”

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其他翰林大人的家裡,畢竟熟客早就摸清了擺攤時間早早就去排上,還有那不差錢的花一個銅子兒雇人替自己排隊,那些不了解狀況的奴仆們哪裡能知道有人為一口吃食能這麼雞賊呢。

有那聰明的小廝,靈機一動也花點錢給排在前頭的,叫人讓個位置方便自己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