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一杯水突然掉進了油鍋裡,片刻間的功夫大半個京城都突然躁動混亂了起來。原本在悠然逛街的人們四散奔逃,原本街邊的小販也拋棄了自己的營生,對於那些迎麵衝過來的禁軍避之唯恐不及。所幸那些禁軍並沒有打算大開殺戒,隻要自己識趣的躲開,他們並不理會那些慌亂逃生的百姓,而是目標明確的直奔自己的目的地——京城的各處重要衙門和要地以及一部分官員的府邸。
這些情況,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承天府尹。承天府衙門距離禦前司和禁軍營地本來就不遠,雖然整個京城的防務都由禁軍負責,平京的承天府尹並沒有什麼兵權可言,但是承天府中當差的衙役還是不少的。他們平時負責一些京城的治安或者尋常的案子,多少還是有些戰力的。
承天府尹一向睡得很晚,這天晚上更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覺得心慌的厲害,就連辦公的心思都沒有隻好煩躁地在院子裡來回走動。所以他幾乎是最早看到禁軍營地起火的人之一,原本以為隻是普通的意外走水了,正要召集承天府的衙役一起過去幫忙,才剛走了兩步承天府尹就突然停住了腳步臉色也有些變了。禁軍駐紮的大營那地方他是去過的,布置的十分簡陋而且防火之類的措施做得十分不錯。如果不是人為,哪怕就是真的起火了,也不可能一瞬間就燃得這麼厲害了!
想到此處,承天府尹也顧不得許多,陰沉著臉色便快步往外麵走去了。
還沒有走到外院,幽暗的夜色中就有人提著燈籠匆匆而來,“大人,不好了,府衙外麵被人圍住了。”
承天府尹冷哼一聲道:“知道了,你立刻帶上人和本官的令牌從西北的角門出去,去…去神佑公主府,就說禁軍大營出事了!”
“是、是大人!”來稟告的是承天府的衙役班頭,今晚本該是他值夜,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種事情。他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隻是聽到動靜看著覺得不對,連忙便進來稟告府尹大人了。接了承天府尹的命令,他立刻熟門熟路的往後園走去,西北角有一個府中後院專供倒夜香的人出入的小門平時幾乎沒有什麼人走,他若是走得快一些應該不會被人發現。
承天府尹看了一眼遠處幾乎已經照亮了半邊天的禁軍大營方向,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負手沉著臉朝著外麵的大堂走去。
那些禁軍顯然並沒有打算給承天府麵子,他們直接就闖了進來。承天府尹才剛走進前院就被人圍了起來直接帶進了大堂。大堂裡,一個中年男子正背對著大門站著,聽到腳步聲方才回頭看向他笑道:“大人,這麼晚打擾了。”
承天府尹微微凝眉,沉聲道:“安大人,深夜來我承天府,所為何事?”這人,承天府尹並不算陌生。雖然這人自己在平京算不得什麼東西,但是他跟安信王府有些沾親帶故的關係,因此平京皇城裡的權貴們平時也勉強給他幾分麵子。安大人笑道:“簡單,有勞府尹大人幫個忙而已。”
承天府尹看看門外和大堂裡的禁軍,冷笑道:“以安大人的本事,本官隻怕是幫不上什麼忙了。”
安大人笑道:“府尹大人太妄自菲薄了,據下官所知,若有急事承天府尹也是有權調動一部分禁軍的。有勞府尹大人,借調兵的令符一用。”承天府尹微微凝眉,片刻後便恍然大悟,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道:“三衙以殿前司為首,但是馬軍司和步軍司也不弱。倒是本官想岔了,你們不可能同時控製三衙兵馬。現在你們想要本官的令符,是為了步軍司吧?”承天府尹的權力,隻能夠調動三衙之中的侍衛親軍步軍司的一部分兵力,“你們將三衙指揮使怎麼樣了?或者說…那三位,哪一位是你們的人?”承天府尹冷眼看向安大人問道。
安大人笑道:“不愧是深得陛下信任的承天府尹,你猜啊。”
承天府尹冷笑道:“你們若是能控製步軍司就不會來問本官要令符,更何況宋邑將軍先前受了重傷眼下還在養傷。步軍司副指揮使是出了名的忠心耿耿,頑固不化,是不會與你們同流合汙的。馮將軍是陛下心腹,他若想要對陛下不利有的是機會用不著謀逆,自然也不會是他。那就是馬軍司了。”如果步軍司肯聽他們的,他們根本就沒有必要再來找他這個隻有部分調兵權力的承天府尹。
安大人臉上的笑容微沉,冷笑道:“府尹大人說這些有什麼用?難不成你還指望有人能來救你不成?我勸你老老實實教出令符還能保全性命。等到事成之後,王爺念你功勞,說不定你還能繼續做這承天府尹,對你又有什麼損失?”承天府尹有些憐憫地看著他道:“安大人竟然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麼?”
安大人冷聲道:“你什麼意思?”
承天府尹笑道:“本官跟你說這些…自然是為了…拖、延、時、間、了。就你這種腦子安信郡王也敢派你來,本官怎麼敢跟著你們?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一敗塗地人頭都不保了還談什麼榮華富貴?”發現自己被人耍了,安大人大怒,“你現在就要人頭不保了!”承天府尹卻並不畏懼,淡淡道:“我勸你不要這麼激動,到底是誰要人頭不保隻怕還不好說。”
“我再說一次,將令符教出來!否則彆怪我不客氣!”安大人目露凶光,厲聲道。
承天府尹卻依然從容如故,“令符…我已經讓人送走了。”
“什麼?!”安大人大怒,上前兩步就要去抓承天府尹。承天府尹連忙推開了幾步避開他伸過來的手,一邊對外麵苦笑道:“壯士,你再不出來下官就要沒命了。”
“什麼人?!”安大人一怔,飛快地向外麵望去。除了守在外麵的禁軍,卻再也沒有看到半個人影。想起先前承天府尹耍弄自己的事情,安大人越發的怒火洶洶,“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裝模作樣?既然你不識相,就彆怪我們心狠手辣了!給我拿下!嚴刑拷打我就不信問不出來!”
“哎呀,好大的火氣。”一個柔媚入骨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清楚的傳進了在場的每個人的耳朵裡。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怎麼會有女人的聲音?
“什麼人?滾出來!”
安大人回頭,就看到一個纖細窈窕的聲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大堂外麵院子裡。月光下的女子看上去年紀已經不算小了,卻依然容貌豔麗,雪膚花貌,眼波盈盈,婉轉嫵媚。她穿著一身桃紅色依然,比起時下的閨中女子卻少了幾分莊重多了幾分妖嬈,站在月光下竟顯得十分嫵媚動人。
安大人眼底不由閃過一絲火熱,所幸他還記得自己現在要做什麼,並沒有被美色迷昏了頭。
“姑娘…看著有些眼熟?是什麼人?”
女子掩唇笑道:“好幾年沒有人叫我姑娘了,大人真是會說話。”說罷又忍不住輕歎了口氣,道:“若是放在平常,我定然不忍與大人為難,隻可惜今天……”
安大人警惕地道:“今天又如何?”
女子笑道:“今天,我卻是一定要將你身後的人帶走的。”話音未落,女子身形一轉袖中一條長綾已經射向了大堂,卷住裡麵的承天府尹將人直接拉了出來。大堂中雖然有好幾個人,但除了讀書人的安大人,剩下的幾個都隻是普通禁軍士兵,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承天府尹就已經從大堂被拉到了外麵。
隻覺的一陣香風襲來,承天府尹剛從暈頭轉向中站穩就看到了眼前女子美麗的容顏,“你…你是……”
女子笑道:“妾身姓白,大人不嫌棄喚我一聲眉娘就是了。”
果然。
“是公主請…夫人來救在下的?”雖然落難之時有美人相救是自古以來讀書人的畫本子裡描寫的旖旎幻想,但是自認已經一把年紀的承天府尹並不覺得自己有這個豔福領受美人恩。更何況這美人明麵上是萃玉軒的主人,卻敢在這個時候獨身一人闖承天府,能是一般的美人麼?
眉娘笑道:“大人果然聰明。”
承天府尹苦笑,“夫人雖然厲害,但是雙拳難敵四手,隻怕……”
被忽略的安大人早就勃然大怒,一揮手朝著外麵的禁軍道:“拿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