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想被北晉朝廷或者說被拓跋梁的人注意到,楚淩在上京的行事就隻能低調再低調了。雖然如今已經位登九五的拓跋梁未必有那個功夫注意她一個已經離開了好幾年的人,但是當了皇帝的拓跋梁的消息渠道肯定也比當王爺的時候更靈通了啊。如果有人發現了她報上去,楚淩相信日理萬機的北晉皇也不介意出手要她好看。畢竟私自潛入北晉都城,可是自己主動送上門去的理由不用白不用。
既然要低調,楚淩乾脆也就不換回女裝了,心安理得的每日扮做少年模樣在上京的大街小巷轉悠,打探消息順便看看這幾年上京的變化。不過幾天時間,他就將整個上京的各方勢力之間的關係打聽了個七七八八,再結合黃老板給出的資料,心中倒也有了幾分數了。當然,因此而花出去的影子也不在少數。對此神佑公主表示,本公主不差銀子。
黃老板做事很靠譜,沒兩天就又有消息回饋過來了。那位據說是拓跋興業穢亂宮闈受害者的塞外公主的全部消息資料。厚厚的一疊讓楚淩幾乎要以為這不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塞外部落小公主,而是一個深藏不露了不得的大人物。翻開了黃老板送來的卷宗,楚淩越看眉頭卻是皺地越緊。
說起來,這個小公主還真的不能說完全跟她師父沒有關係。
這個小公主所在的部落距離當年貊族發家的祖地不算遠,因為實力弱小所以世代都依附於貊族生存。這樣的部落,彆說是現在就是在當年也沒有資格跟貊族王室的嫡脈聯姻的。很多年前,拓跋興業還不是現在這個名震天下的第一名將,而是一個癡迷武道的年輕的貊族普通貴族子弟。拓跋興業的家中從小便為他定了一門婚事,便是這個小部落族長的女兒。當然,不是現在後宮裡這位小公主,而是這位小公主的姑姑。兩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本來就等著長大之後成婚從此夫唱婦隨生兒育女,完全是那時候最尋常的貊族貴族的人生。
然而拓跋興業或許天生就注定了不會過尋常的人生,他從小在習武方麵就很有天賦,七八歲就能打過好幾個比他大幾歲的小子。偏偏他運氣還不錯,遇到了一位願意細心教導他的師父。雖然這個師父的實力並不算如何絕頂,但是他卻開啟了拓跋興業通往武道之路最初的那一扇門。之後拓跋興業便一日千裡,十六歲的時候就打遍貊族無敵手了。
但是拓跋興業認為武道之路沒是沒有儘頭的,那時候他師父已經過時了,拓跋興業隻能自己摸索。於是他決定前往中原遊曆以求更高深的武學修為,但是有一個問題…他還有一個未婚妻。十六歲對於貊族人來說無論男女都已經不算小了,更何況他們是從小便定親的,早該成親了。
最後拓跋興業與那位姑娘訂下了約定,如果三年之內他回來了她還願意嫁給他的話他們就成婚,如果他沒有回來,姑娘便可以自行家人,拓跋家會視她為親女另外送上一份嫁妝。貊族並沒有天啟那些繁文縟節的規矩,彆說是訂過婚的女子,就算是嫁過人的女人依然可以和離改嫁,喪夫的女子再嫁更是傳統貊族並不流行守節,也很少有人為名聲所累。
拓跋興業以為這樣的安排已經足夠妥當了,但是等到三年後拓跋興業回去的時候那位姑娘卻已經不在了。據姑娘娘家所說,那姑娘是在拓跋興業離開一年後外出遊玩遇上了野狼死掉了。之後拓跋興業便專心於武道,至今未嫁。或許是因為自覺對不住那位姑娘,拓跋家依然將當初承諾送給那姑娘的嫁妝送了過去,甚至是更多。這件事自然也就這樣過去了,誰也不覺得這件事對拓跋興業會有什麼影響。畢竟他若是真的愛那姑娘入骨,當初又怎麼會拋下未婚妻遠赴中原呢?
楚淩手指摩挲著卷宗的一角,她手中這份卷宗下麵還有幾頁,卻寫了一個不太一樣的結局。當年那個姑娘確實是死了,不過卻並不是被野狼所害,而是難產而死。那姑娘在拓跋興業離開之後不久就愛上了一個同族的青年,雖然家人並不同意但是兩人依然還是珠胎暗結。那姑娘在最後一次想要跟情人私奔的時候被追捕他們的家人誤傷,早產生下了一女之後便過世了。而如今宮裡那位公主,正是當年那位姑娘所生的女兒。她並不是那個部落現任族長的女兒,現任族長實際上是她舅舅,隻是她從小便被以族長之女的身份養大知道這層關係的人並不多。
至於這位公主為何會以二十四歲的高齡嫁給拓跋梁為妃,這是因為她的丈夫已經過世了。至於拓跋梁又沒什麼要納她為妃,就不好說了。甚至她原本的丈夫到底是怎麼死的,這上麵都沒有寫明白隻說是突發惡疾暴斃的。
另外一個消息就是,之前的傳言並沒有錯。這位小公主確實是跟他的母親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不過若說因為一張臉就能讓拓跋梁這樣的人意亂情迷難以自製,楚淩是絕對不會相信的。彆說隻是女兒,就算是那位曾經的未婚妻本人親至隻怕也未必能夠做到。
那麼……那一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以拓跋興業的武功哪怕真的發生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他想要逃走隻怕也沒有人攔得住,他又為什麼要束手就擒?
合上了手中的卷宗,楚淩有些無奈地輕歎了口氣站起身來。隻看這些東西在這裡瞎猜是猜不出來什麼名堂的,她還是得去見個人才行。
靠近皇宮不遠的一條街上,楚淩站在大門口抬頭看著頭頂的匾額輕歎了口氣。看來這幾年,拓跋羅的日子過的也還不算差,至少這府邸依然還是一個親王該有的待遇,並沒有顯得格外落魄。當然了,有拓跋胤這樣一個手握兵權的弟弟在,拓跋羅本人也不是庸才,也不至於就落魄到哪兒去。雖然拓跋羅當初的傷跟她和君無歡都脫不了關係,不過對於拓跋羅楚淩卻沒有對拓跋興業那樣複雜的感情,自然也不會有多少愧疚之一了。
上前敲門通報了姓名,不一會兒功夫楚淩就被人帶進了府中。拓跋羅已經在府中一處不太顯眼的小樓裡等著她了,見到楚淩進來拓跋羅並沒有急著說話,反而仔仔細細地打量了楚淩一番。良久方才沉聲道:“公主殿下好本事,好膽量,竟然還敢光明正大的上門來。”
楚淩摸摸鼻子,對於拓跋羅知道自己身份並不意外。拓跋胤都知道了的事情,拓跋羅怎麼會不知道?
“也算不上光明正大,若真的光明正大的話我便直接穿著女裝進來了。”楚淩笑道。
拓跋羅冷笑了一聲,道:“公主請坐吧。”
知道他不太待見自己,楚淩也不要求什麼待客的禮儀了。走到距離拓跋羅不遠不近的一張椅子前坐了下來,沉吟了片刻方才道:“三年多不見,大皇子可還安好?”
拓跋羅微微眯眼道:“本王以為,本王與公主少說也該有四年未見了。”
“……”這種旁枝末節那麼在意做什麼?楚淩歎了口氣,道,“四年多未見,大皇子可還安好?”拓跋羅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腿,道:“不太好,另外公主恐怕要換個稱呼了。”楚淩聳聳肩,好吧,拓跋羅現在不是皇子了,應該稱呼……“王爺。”幾年不見,拓跋羅似乎變了不少啊。
拓跋羅低頭喝了一口茶,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公主今日前來所為何事?”楚淩輕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確實有些事情想要麻煩王爺。”
拓跋羅思索了片刻,便肯定地道:“是為了拓跋大將軍?”楚淩點頭,拓跋羅道:“公主對大將軍倒是有情有義,不過…公主不覺得你現在出現在上京,是在給拓跋大將軍找麻煩麼?”楚淩有些無奈地歎氣道:“一日為師,縱身為師。若是拓跋梁真的因為我一個做徒弟的就能廢了貊族第一名將,那王爺就當我是在替師父找麻煩吧?”拓跋羅垂眸,淡然道:“我不知道。”
“嗯?”楚淩有些意外地看著拓跋羅,“什麼不知道?”
拓跋羅道:“我不知道大將軍到底是怎麼回事,當時在場的隻有大將軍和月嬪以及一些內侍女婢,事後那些人全部都被處死了。所以,現在知道內情的大概隻有那麼幾個人。公主若是想要從我這裡打探消息,隻怕是要失望了。”楚淩倒也不太失望,定定地望著拓跋羅。拓跋羅道:“除了拓跋大將軍和月嬪本人,大概隻有拓跋梁和秦殊知道內幕,南宮禦月說不定也知道一點兒。公主不是跟秦殊和南宮禦月關係都不錯麼?或許可以找他們問一問。”楚淩輕歎了口氣,若是現在能找他們問,她難道不能去嗎?
不說南宮禦月那唯恐天下不亂地貨色,就是秦殊她都不敢確定秦殊到底會對師父做什麼。至少站在秦殊的立場,殺了拓跋興業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又怎麼可能同意替拓跋興業翻案?拓跋羅顯然也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公主是想要替拓跋大將軍洗清罪名麼?”
楚淩微微揚眉並不說話,拓跋羅有些好奇地道:“以大將軍的身份,若是洗脫了罪名對天啟可不算什麼好事。公主確定要幫大將軍?”
楚淩道:“我隻是想要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另外,如果拓跋梁做不到胸懷天下,即便是這一次救了拓跋大將軍,王爺覺得大將軍真的還能和平的重掌軍權麼?就不會再有下一次麼?”拓跋羅不語,他擔心的其實不是拓跋梁不肯再讓拓跋興業執掌兵權。他擔心的是拓跋興業會不會覺得心灰意冷,根本不願意再掌握兵權?
拓跋興業對功名利祿並沒有什麼興趣,這些年之所以對北晉皇忠心耿耿不過是因為北晉皇的知遇之恩以及他自己也姓拓跋罷了。如果他對朝堂上的紛爭心生厭倦了,那麼確實是很有可能會放棄兵權退隱山林。而這卻不是拓跋羅願意看到的事情。
拓跋羅冷笑一聲道:“公主和長離公子當年在上京玩得一手好挑撥離間,如今倒是為拓跋大將軍擔心起來了,你覺得本王會相信你麼?”
楚淩聳聳肩道:“王爺你相不相信我又有什麼關係?我也不用跟您合作不是麼?隻是,等到拓跋梁除掉了我師父這個心腹大患之後,下一步的目標會是南宮禦月和焉陀家還是王爺和沈王呢?”拓跋羅臉色微沉,冷聲道:“公主倒是不客氣,當著在下的麵就開始挑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