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嗣(六)(隱秘侵蝕。...)(1 / 2)

繆斯 呂天逸 3722 字 3個月前

約瑟佩低眉順眼, 依言再三親吻聖戒。

勞倫佐則施恩狀,右臂前伸,五指垂懸。

一些成分不明的無色清液積聚至勞倫佐指尖, 如晨間葉梢垂墜的露水。

那詭異的液珠聚集得極快,像妖魔饑餓時泌出的口涎, 迅速鼓脹、飽滿,自勞倫佐指尖墜下, 拉出一條精細銀絲,在約瑟佩的白袍上洇出一圈圈淺灰水痕, 一滴、兩滴、三滴……那無色液/體隱秘侵蝕著白袍,無人察覺。

……

約瑟佩夢遊般侍奉勞倫佐進行驅魔儀式,他負責做一些如捧經書、拋灑聖水、引燃驅邪香草之類的小事兒。勞倫佐高貴而仁慈, 待人親切又充滿耐心, 他替代了約瑟佩近似擺設的左手, 體貼地輔助他完成一些獨臂較難完成的工作。

約瑟佩十九年來從未被人如此溫柔善待過, 遑論對方是他頂禮膜拜的“聖者”。他誠惶誠恐得像個漂亮的小瘋子,他沐浴在神恩中, 雙膝酸蝕得軟爛如泥,勞倫佐聖潔悲憫的眼梢稍一掠過他, 他便恨不得立時匍匐在地,恭聽勞倫佐的聖喻或教誨, 那雙淺紫羅蘭色的美麗眼眸忠誠而哀傷地追隨著勞倫佐的身影――一旦驅魔儀式結束,今日這夢幻般的幸運經曆亦將迎來終焉, 他隻能死守住勞倫佐賜予他的火種,讓這絲暖意驅散他餘生的嚴寒……

……

終於, 長達一上午的漫長儀式宣告結束,勞倫佐即將啟程返回聖宮。

意識到這一點, 約瑟佩呆滯地委頓在聖壇角落,他耷拉著小腦袋,像個等待絞繩套頸的死囚――這段時間流逝得太快了,這哪兒能是一上午呢?分明就像幾分鐘似的!

約瑟佩臉蛋慘青,唇瓣灰白,寡淡得像幅忘了塗色的畫,他失魂落魄,卻連哭都哭不出來,皆因他的心靈已被彆離的痛苦絞乾了――他是個嚴重殘疾的低階潔淨者,不會有什麼晉升的機會,恐怕他這輩子也不能再瞧上聖者一眼了!

直至勞倫佐和藹地詢問他是否願意隨他一同回聖宮,填補聖宮內務修士團的空缺,約瑟佩的臉上才有了顏色。狂喜與惶恐使約瑟佩簌簌落淚,他不假思索,哽咽著答應下來,可答應歸答應,他仍不敢相信自己能獲此殊榮,不合常理的好運使他懷疑這一切皆是一場幻夢,說不定他下一秒就要在修士房的硬板床上醒來了。

幸好勞倫佐給出了足以令人信服的解釋:一來,他認為約瑟佩在儀式中侍奉得相當用心――這一點無可指摘;二來,他認為他的祈禱與神術或可療愈約瑟佩的殘疾,他希望約瑟佩能陪他進行一番嘗試。

約瑟佩渾渾噩噩地乘上勞倫佐的駕輦,職務變更得太突兀,他隻來得及與掌院修士道彆。其實他本該在弗朗西斯聖堂停留至少一夜,打點行裝、料理完手頭的工作、交接其他工作、與修士兄弟們告彆等等,但勞倫佐吩咐他一切從簡。不得不說那低沉微啞的嗓音中透著一股急不可耐的、焦灼的味道,像頭饑餓得口涎橫流,恨不得立刻將小綿羊拖回巢穴生吞活剝的餓狼……可約瑟佩已激動得昏頭了。況且,自打他的職務變更為“聖宮內務修士”的一刹那,他的心智、靈魂、肉/體三者便已完全屬於勞倫佐,他必須無條件服從“聖者”的每一條聖喻,無論那乍聽起來有多荒誕,多難以理喻,皆因教義所言――聖者行事,必有其理。

然而,勞倫佐的聖喻中唯有一條令約瑟佩不敢聽從――

約瑟佩謙卑地提出他沒有資格乘坐聖者駕輦,他完全可以像其他聖宮修士一般走路回去,他會慢慢跟在隊伍末尾,而勞倫佐……勞倫佐用那雙深灰色的眼珠瞟了他一眼,用修長強悍的單臂箍住他,輕巧地一提,擺布娃娃一樣把他放在轎廂裡的絲絨軟墊上。

約瑟佩手足無措地坐在那兒,嘟嘟囔囔地為自己的僭越告罪,臉脹得通紅,十根手指緊絞。他深陷譫妄,與圍攏撒禮尼聖禱廣場的數十萬教民一般,對實景毫無察覺――

他身下所坐的並非絲絨軟墊,而是巨蟒涼滑致密的鱗片。

西迪的蛇鱗乍看是一種極美的淡青水色,沉澱了一整個春日的瀲灩湖光,而鱗片邊緣與凹陷的紋理線條則稍染了一抹灼目的熔金色,青金不融,雜駁分明,鏤金砌玉般美得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