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中,安吉洛常存留有少許清醒。
如微醺般,他的思維趨向泥濘、粘鈍,卻能確保最低限度的自由意誌。
或多或少,視精神狀態而定。
安吉洛嘗試過操縱夢境。
可那全然是徒勞,在這些清明夢中,他並非自身夢境的主宰,他甚至無法用意念挪動夢中的一片落葉,這與他過的精神醫學書籍中的論述相左。
這一切……都相當怪異。
仿佛夢不是夢,而是另一個維度中真實存在的空間。
幸好安吉洛信奉科學,比起恐懼與狂想他更傾向於解謎與探索。他謹慎地避開那些怪物,在夢境中東瞧瞧西逛逛,試圖尋覓出自己反複做清明夢的精神成因,這原本頗有趣味,像一種精神探險,可是阿昂佐伯爵……他夜夜入夢。
他會忽然擁住安吉洛,從身後。
他的臂彎強韌炙熱。
他貪婪地嗅聞安吉洛的發絲。
靜電使絲綢如磁石般吸附著肌膚……
又如醇酒般漣漣滑墜。
他會向安吉洛袒/露心跡,癡迷地傾吐愛語,那些辭令甜蜜而狂熱,簡直泛著傻氣,使伯爵像個初涉愛河的毛頭小子,它們會惹得清醒的旁觀者發笑,卻也會攪得聆聽情話之人心神大亂。
有時,那些情話會涉及現實中切實發生過的事情……就好像夢境中的伯爵是真實的。安吉洛清楚那隻是他自身的記憶在夢境中的投射,可他仍然會因此陷入酣甜、旖旎的愛戀情緒與yu望中,不可自拔。
伯爵熾熱的求愛熔化著安吉洛的防禦,一次次,一層層。
伯爵會單膝跪地,用熱吻烙印他的手背,祈求一絲愛情的回應,一點仁慈的寬憐,伯爵甚至會帶一些強迫地……
若這是清醒的現實,安吉洛定會驚惶失措,他會不假思索地拒絕、逃避。
這太荒唐、太不體麵了,您一定是昏了頭,這會敗壞您的清譽,更有違我的職業道德――安吉洛鐵定要這樣說。
畢竟事實就是這樣……
私人醫生與坐輪椅的伯爵。
兩個男人,封閉的古堡。
被猩紅窗簾遮蔽得暗昧的臥房。
――低俗小報喜聞樂見的桃se醜聞,再灑點兒叔侄爭鬥的家族內幕作為調料,報社會賺得盆滿缽滿。
搞不好安吉洛會著深可及膝的積雪連滾帶爬地逃下山。
可夢境。
安吉洛不必負責。
他隻需享受這些綺麗浪漫的迷夢,這些虛幻的感官刺激,就像在一本代入感極強烈的愛情。
伯爵灼熱的體溫融化了覆蓋著針葉林地麵的薄雪。
安吉洛的黑發被融雪沾濕。
月亮的銀光漏下雲杉。
還有那簌簌的針葉與雪絨……
它們皆落在伯爵優雅如獵豹的背肌上。
他們吻得難舍難分。
……
安吉洛在夢中陷入了熱戀。
此事造成的一大不良後果是安吉洛需要動用相當大的努力去區分夢與現實。
安吉洛不是腦子不清醒的家夥,可那些夢實在是太真實了,以至於他常常會覺得伯爵投向他的眼神並不正常,它們太熾熱、太纏綿、太含情脈脈,伯爵與他搭話時的態度亦太謹慎、太討好、太像是在刻意增加與他的“熟絡值”……
理智上安吉洛知道這是錯覺,他純屬自作多情,身份尊貴的伯爵怎會瞧得上他這樣的小人物呢?伯爵隻是待人和善罷了。
可情感上,他很難不那樣想。
夢與現實,熱戀與陌生,胡思亂想與理智客觀……它們儘混淆在一起,害得安吉洛心煩意亂。
因著煩亂,這夜安吉洛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與之前一樣,他早早點燃了迭戈先生送來的安眠熏香,可他總是忍不住想起伯爵,並產生一些逾矩的幻想。伯爵的癱瘓一直不見好轉,這使得安吉洛的小腦袋裡甚至轉過了幾個“頗為主動”的念頭,他努力揮散那些念頭,可它們轉眼就回來了,害得安吉洛既是亢奮又是羞愧難當。
午夜已過,安吉洛仍然睡意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