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本色出演(1)(1 / 2)

“小遲,小遲!”一個梳著大背頭,穿著白色西服的男人從一間辦公室中衝出來,跑上幾步,才追上前方正大步地走著的青年。

因為許久不曾運動,就這麼幾步路,他也有些氣喘籲籲的。

然而青年本就腿長,此時又走得極快,身著西服的男人很快再次落後,又小跑了幾步,終於再次追上。

即便如此,他也並未粗魯地直接用手拉住青年的手腕,強行讓他停下來,而是好生勸慰。

男人大約三十歲,溫潤的眉眼裡透出些微無奈,溫聲哄道:“我讓你停下,你怎麼就不肯聽我呢?”

他相貌充其量算得上是中等偏上,而他身邊的那位……

青年約是十□□歲的年紀,至多不過二十。他的模樣十分精致,像是經過技藝最完美、對作品傾注最多愛意的雕像家的精心打磨,上挑的眼尾和漫不經心地勾起的嘴角又透著一絲少年人才會有的輕狂。

叫人望一眼,心裡某個角落便柔軟得厲害。好像能透過他看到早已遺失或者從未有過的少年時代一樣。

那是一旦失去,便無法追回,隻能從他人身上尋得的過往色彩。

青年兩手插在褲兜中,聞言,很是張揚肆意地挑起一側眉毛,腳下步伐不停,卻看在男人仍在氣喘籲籲的份上,稍微體貼地放緩了一些:“我說不願意就是不願意。”

……真是個小祖宗。

——又不能放著不管,管管還經常管不動,有時候甚至是沒理由管。

陸時宇氣結一瞬,終於呼吸過來後,仍有些不死心地再問一遍:“真的不去?確定不去?”

青年搖了搖頭:“陸哥,你知道我的。我對這個劇本不感興趣。”

他這次換了個柔和些的語調,特彆是喚出“陸哥”兩字時,尾音極其自然地微微上揚,像帶了一尾鉤子。

這青年便是晏冰遲。上個世界完成任務後,他便脫離了任務世界,馬不停蹄地來到這個世界。

因為是現代位麵,這次,晏冰遲用的完完全全是自己的身體,隻不過在年齡方麵略有調整。

陸時宇的心因著青年那一句“陸哥”柔軟一瞬,很快反應過來——這小子又在耍花招,想就這麼糊

弄過去。

之前幾次也是,這家夥一意識到做了什麼可能會讓自己不開心的事了,比如不吃早飯被自己發現了,或者是通宵打遊戲被自己抓個現行,馬上就會喊自己陸哥。

當真是祖宗界第一人,難對付得很。

從蜜糖攻擊中清醒過來的陸時宇立時切換了一個模式,單手舉著劇本,絮絮叨叨起來:“你知道這個角色有多難拿嗎,嗯?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為你爭取了一個試鏡的機會。你倒好,臨門一腳的功夫了,看了看劇本,又說不試了。之前誰說故事好像不錯,想試試看的……”

“你現在是說對劇本不感興趣了,之前誰天天喊著白導是男神的,還天天守著要看他拍的電影,每次都爭取看首映,海報和電影票全都收集起來的?現在終於有了一個和他合作的機會……”

起初晏冰遲一聽到他又開始絮絮叨叨,便開啟了一耳進一耳出的模式。可是現下聽到白導兩個字,青年蹙起了眉。

他仍是兩手插在褲兜裡,一派無所束縛的模樣,步伐卻停下了。

青年嘴角弧度下拉,瑰麗的麵容此時真正地嚴肅起來,如此,連帶著周圍的空氣好像也冷凝了幾分。

他從來很少這樣。

陸時宇心中瞬間生出一股不忍、後悔和愧疚,手中正舉著的劇本也將將放下。像是敗軍突然醒悟,發現了戰爭的荒謬之處,及早放下殘破的旗幟以作挽救。

然而那劇本卻在即將刮到他大腿側邊的時候被青年輕輕奪過。

“陸哥,”晏冰遲一字一句地說,眉眼裡折射出一道凜冽的光,“這個人。”

修長的手指迅速地翻動著書頁,帶起一陣“嘩嘩”的聲響。晏冰遲用手指了指劇本最後那清楚明白的兩個字:“他是個社會渣滓。”

“我怎麼都不會演他寫的故事的。”晏冰遲篤定地說,一雙平日就很有神的眼睛此時更是亮得驚人。

陸時宇有些不敢看他那雙眼睛,便低頭看了看那兩個他其實早已知道的字:徐蠶。

陸時宇歎了口氣。

自家祖宗被踢到做人和他自己做演員的鐵板了。

還是一個多月前的事,爆出了徐蠶和白導——白崇原——要進行合作的消息。

這白崇原是近幾年大火起來

的導演。他拍攝技巧十分精湛,又有著一雙能夠發現美的眼睛,手下的鏡頭一概細膩而非常具有美感,每一幀都值得細品。除去拍攝,他挑選劇本的眼光也非常毒辣。

不挑有名的,隻要適合的。這是白導在圈內挑劇本或者找編輯合作的準則。

前年,他就和一個剛畢業沒幾年的新人編劇合作拍出了一部叫《掃把人》的電影,從外邊捧回了一座獎杯。

其實在《掃把人》之前,白崇原在國內雖有點名氣,但受眾到底不算大——他的作品從不跟著潮流走。直到《掃把人》這一部,在外邊拿了獎了,媒體便如出洞老鼠,開始瘋狂讚譽,推舉他的作品,網上也興起了品鑒白導作品的潮流。

白崇原本人則是維持了他一貫的低調作風,不接受任何媒體的采訪,直接埋頭開始下一部作品的創作。

有人批評他傲氣,作品得獎了便心性高了,說以前隻是沒人樂意去采訪他,更有甚者造謠說他從前求著哪家媒體報導他的作品,交了錢貼了麵皮最後給否了——因為不合大眾口味。有人反駁這不過是他堅守初心罷了。亦有人澄清白導確確實實從來不接采訪。

白崇原一概不理,好像媒體和網民頻繁提及、或不屑之或誇讚之的那個“白導”統統不是他。著實是圈內一大怪人。

而這次負責寫劇本的徐蠶,則是圈內極富盛名的編劇之一。他的文字清新雋永,筆下劇情流暢而緊湊,場景描寫的能力也是一絕。既寫得商業劇本,也擅長文藝深刻些的。

二人此次合作,實在稱得上是強強聯手。

對於圈內任何一個已經出頭或者還未成功上岸的明星、藝人、演員來說,若是此次能夠把握住機會,與二人合作,事業也許都能取得不小的進展。

加上自家小祖宗一向很喜歡白導的作品,也非常渴望和他合作,消息一出,陸時宇便即時予以密切關注。選角的消息放出來後,更是經過幾次三番的交涉,終於給晏冰遲爭取了一個試鏡的機會。

但是就在陸時宇給自己小祖宗拿到試鏡的機會後不久,也就是三天前的事,這位大名鼎鼎的編輯,徐蠶,被界內大V披露出了一起駭人醜聞。

被錘得實到不能再

實的那種。

陸時宇自然也知道這一醜聞的,立時對外表溫文爾雅的徐蠶全沒了半點好感。

那表現出來的儒雅高潔,全都隻是殘忍野獸的人間做派罷了。

他從晏冰遲手裡拿回那個劇本,隻覺封麵《烙印》兩個字紮眼得緊。

陸時宇還記得,晏冰遲是白崇原出道那年便一直關注他的,到如今也是有八年影齡的“老影迷”了。

他起初一直弄不太明白在同齡人都為足球、漫畫瘋狂的時候,晏冰遲卻隻喜歡翻來翻去地看白崇原拍的作品,從他剛出道時拍的《十一柱香》、《九重梅》,再到更成熟些的《竹節》,不一而足。

直到前年《掃把人》上線,陸時宇總算明白晏冰遲為何如此喜歡白崇原的作品。

《掃把人》上線那會兒是陸時宇最琢磨不透晏冰遲想法的時候。

少年彼時十七歲。

在那個年紀,少年人的頑固、倔強、傲氣一並在這個陸時宇一見如故的少年身上展現。這三種特質都這是從小安分守己的陸時宇所從未體會的。所以看見《掃把人》的宣傳海報後,他想來想去,陪著小祖宗一起進了影院——特地抱了兩大桶焦糖味的爆米花進去,一桶給少年,一桶給自己,就怕自己真的無聊了會忍不住睡著,打擾了祖宗觀影的心情。

而那是陸時宇成年了工作了以後,第一次因為看電影落淚。

等最後一個字也從銀幕上滾動而去後,陸時宇眼角的淚痕還未乾涸,手邊的爆米花更是碰都沒碰過,已經冷透了,過了口感最佳的時期。

祖宗的那一桶倒是吃得隻剩下一小半,也一點不膩的樣子。不過他本來就喜歡甜食。

樣貌上和現在並未多少分彆的少年側頭:“你掉眼淚了。”

“好看吧?”問的是電影。

陸時宇點頭,又搖頭:“你還想吃爆米花嗎?我去給你再買一桶來。”

回憶結束,拉回到現實——

“這‘烙印’兩個字應該是白導給起的吧?”陸時宇用著開玩笑的口吻道。

他這話問地突然,晏冰遲微微怔愣,隨後稍一思索,表示讚同:“我覺得是。”

“不然未免也太諷刺了些。”陸時宇這回又說,話裡有些針對徐蠶那檔子事的意思,把青

年逗得笑出了聲。

見他漂亮的眉宇間最後一點靄色也散卻,重現張揚之色,陸時宇也笑了起來,又很認真地補充:“小池。我隻是不想讓你就這麼錯失和白導合作的機會。”

他比誰都想看晏冰遲能和白導合作一次,卻忘了青年也比誰都更不齒於圈內汙穢。

他會儘力保護他無垢到永遠。

“我很抱歉,小池。我不應該不尊重你的原則的。”陸時宇又道。

他這位祖宗有第一個原則:不接看不對眼的戲。

第二個原則是這樣:不和渣滓合作。

就連立下的原則都透著一股子少年輕狂。

模樣周正至極的青年這一刻笑容明亮,看得陸時宇心裡一軟:“我知道的。謝謝陸哥。”

他隨後頗有些肆意地用肘戳了戳陸時宇的腰腹,反而用有些俏皮的口吻安慰道:“也許我和白導就是有緣無分。”

原本情緒還有些黯然的陸時宇眉狠狠一擰:“不準咒自己!”

陸時宇的眉擰緊不過幾秒,又飛速鬆開,想到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問晏冰遲:“今晚我去你那兒做飯給你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