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窸窣窸窣。”

有鞋底擦著滿地腐葉而過,發出細細碎碎的響動。

幽暗小徑,枯枝虯根胡亂伸出,像是故意要攔在前路,恒久不散的陰氣,化作淡淡的陳腐味兒彌散在上空。

一個腳步飄忽,滿臉恍恍惚惚的書生,無意識地墜在一位紫衣少女身後,踩著這條路,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

四周暗沉,又有幾分光怪陸離。

書生張楨睜大眼,努力想要看清周遭的一切,卻始終被一股迷霧籠罩,不得清明。

她的目光,很快被暗沉道路儘頭一張散著微光的榜文吸引。

榜文被立在一處奇怪又看不清全貌的黑沉大山前,榜上幾行字,如龍蛇競走,在這幽暗的地府世界,光華微斂。

張楨迷蒙著雙眼努力辨認道:“中州郡城隍之位,空缺二十載有餘,今選賢士,以授篆其位,君稱其職者,可自薦,可他薦······”

她恍惚的臉上完全是不解之色,“中州郡?城隍?哈!我果然是在做夢。”

前方急匆匆而來的紫衣少女,掃完榜文後,攝來紙墨正急筆抄錄著這道地府詔令。

少女一邊手中筆急走,一邊心思神遊而去,完全沒料到自己的疏忽大意,竟會將恩人的魂魄牽引著也一道進了地府。

“這兒怎麼有一個生魂?看著像是個書生。”

憑空出現的兩個地府鬼差,鎖著一串鬼魂路過不遠處時,左邊坡著隻腳的鬼差看著張楨,狐疑問到身邊的另一個鬼差。

“也許是咱們哪位同僚,勾魂回來小懲大誡的?”右邊的鬼差胡亂猜測道。

顯然,這句話得到了坡腳鬼差的認同。

陰冥地府司職懲惡揚善,自古以來就有捉惡人魂魄,十八層地獄一夜遊,小懲大誡的傳統。

所以,世間多少浪子回頭、棄邪從正,都該是地府的功勞才是。

兩鬼差說著話,提溜著手中渾噩新魂漸漸飄遠,張楨還陷在自己的迷蒙和恍惚中,壓根沒注意到路過的鬼差和鬼魂。

“此地並非你該來的地方,回吧。”

誰?誰在和我說話?

渾渾噩噩中,張楨耳旁響起一道清冽男音,還沒來得及轉身看清是何人時,驟覺自己被一陣怪風裹著飛退而去,接著失重往下墜去。

哦,大概是夢要醒了!

感受到熟悉的失重感,張楨淡定的想到此處,並任由這種失重感蔓延。

紫衣少女抄好地府詔令後,若有所感的回頭,卻什麼也沒發現。

**

晨光破曉。

繁複雕花架子木床上,上一刻還在沉眠的人陡然睜眼。張楨微微閉了閉眼,清醒的意識到自己昨夜做夢了。

可醒來後瞬間消退的記憶,任由她如何回想,也記不清關於夢境的一星半點,隻殘留下一點光怪陸離的心悸感。

張楨看了看窗外天色,一點光芒起於黑暗,欲噴薄而出。

天要大亮了。

她乾脆披衣起身,走了幾步,緩緩在房內一側的書案前坐下。當目光觸及案上三封已經拆開的書信,臉色驟然冷淡,肉眼可見的,心中變得不是很痛快。

書案上的三封信,雖語氣不同,執筆人也大約不是一個,可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要銀子!

去年整個中州郡鬨旱災,張楨所在的長山縣也被波及,好在古代“小地主”的張楨時運頗好,不僅田地沒受什麼影響,還神奇的豐收了。

此本是好事,可現在看來又未必是好事。

自進入五月以來,族中幾次三翻來信說有族人青黃不接,找她要銀子接濟。

對此,張楨是心存懷疑的。

據她所知,張家所有族人的田地,在去年的旱災中壓根沒受什麼太大影響。縱有個彆同族家中困難,族中也不至於非要找她要一大筆銀子。

想到此處的張楨,趁著一人獨處,大大方方翻了個白眼,抓起筆開始寫回信。

“砰、砰、砰!”

“張楨,你給我開門!”

幾道透著股怒氣的砸門聲,將張楨鄉下青磚大瓦房中,正在灑掃的老仆人催得上前開了門。老仆開門後不假思索道:“我家老爺閉門讀書,不見客,請回吧······”

看清來人是誰後,老仆住了嘴,顯然他認得砸門這主。

張家五房的張啟少爺,他們家老爺的族弟。

“你算什麼東西,張楨呢?他是不是想被逐出族,居然連族老的召喚都敢不應!”一句話還沒罵完,趾高氣揚又怒氣衝衝的張啟,就看到了老仆身後踱步而出的張楨。

張啟臉上的趾高氣揚有瞬間的凝滯,下一刻蠻橫踢開擋道老仆,鼻孔朝天冷哼一聲:“張楨,你好大的膽子!”

居然敢得罪兩位族老!

走出來的張楨,今日一身靛青色家常儒衫,身形不豐,較之一般讀書人文弱些。好在五官出色,身姿挺秀,透著股讀書人特有的文氣。

她此時投向張啟的目光,舉手投足間的儀態,給人一種目下無塵又迂腐之感。

呸!

張啟被這目光一激,心中恨恨呸了一聲。他自來知道這個族兄的好相貌,和不愛搭理人的性子,一邊妒忌,一邊幸災樂禍想到張楨要倒黴了。

族中召喚,張楨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論武力,粗壯魁梧如他一隻手就能按下張楨,於是在心中躍躍欲試道:將人綁了進城,未嘗不可。

張楨將張啟一臉橫肉上的找茬表情收入眼中,臉上表情依然寡淡。此時此地,見到張啟這個不討人喜歡的族弟,也不算很意外。

前麵幾次族中派家仆送信來請,她都以閉門讀書為由給拒了。今日,居然派了跟她怨懟頗深的張啟來催。

她怕是要費點功夫才能將人打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