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1 / 2)

我在聊齋考城隍 禾有魚 10137 字 5個月前

曾世林正同兩個同僚駐足欣賞風景間,忽然聽到有過路人催著趕馬車的車夫道:“快些,再快些,單道長在雞鳴寺每日隻算三卦,去晚了可就沒有了。”

馬車夫一邊趕車一邊回道:“您放心吧,不會晚,單道長午後三卦,每日都隻等有緣人,什麼時候去都不晚。”

曾世林三人一聽,立馬來了興趣,大約是正覺得無聊,商議幾句後,也架上馬車,跟去了雞鳴寺。

單道人的身影從不遠處一顆大樹後走了出來,看著幾人走遠,他抬手收起掌中栩栩如生的馬車和車夫紙人,冷笑一聲後,身影消失不見。

興致勃勃的曾世林拉著兩個同僚進寺,直奔打聽到的會算命的單道人處,他搖著扇子還算矜持問道:“聽聞道長算卦靈驗,那道長不如給本官算一算,看看本官有沒有身穿蟒袍、腰係玉帶的福分?”

單道人見曾世林居高臨下,態度輕慢顯然是沒把他放在眼裡,眼中有煞氣一閃而過,口中卻奉承了曾世林幾句,接著起卦一本正經道:“曾官人可做二十年太平宰相。”

曾世林哈哈大笑著丟了一粒銀子給單道人,表示道人卜的卦他很滿意。

單道人捏著銀子但笑不語,眸中煞氣漸深,他指著外麵道:“諸位大人,天公不作美,下了點小雨,不如在此地歇一歇。”

曾世林身旁的兩個同僚聽完卜卦後,心中覺得這道人定然是徒有虛名,也沒興趣再找單道人卜卦了,轉而跟曾世林開起了玩笑。他們一邊坐下來歇息,一邊稱呼曾世林為宰相,嬉笑間向他表示恭賀。

曾世林一貫心高氣傲,並不覺得同僚是在嘲諷他,也跟著玩笑起來,大言不慚指著一位同僚道:“等曾某當了宰相,推薦張大人做個巡撫。”

又指著令一個同僚道:“推薦王大人當個郡守。”

安排完了身邊的兩個親近同僚,又想起家中親故,開口繼續說道:“家中的同族可以安排到軍中做參將,家中的老仆人就當個小千總吧。”

他這話一說完,身旁兩個同僚再也忍不住,捶胸哈哈大笑了起來。

倒是單道人麵上一噎,還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人呢,跟那個張楨有得一拚,難怪敢欠張楨的賬!

他暗哼一聲,心中就有了計較,既然這人想當宰相,那還不容易,他可以立馬滿足他,保管比他自己想的都還好。

於是單道人在暗中將手一揮,被針對的曾世林隻覺得眼皮有千斤重,聽著屋簷下越來越大的雨聲,身子漸漸靠向身後的圓柱,閉上眼睡了過去。

鑼鼓喧囂開道,有兩位皇宮使者趕到雞鳴寺,捧著皇帝親筆禦書召曾世林入宮商討國事。曾世林心道莫非他這就要發跡了,於是得意地跟著使者入了皇宮,皇帝態度溫和與他談話,並說三品以下的官員聽從他這個宰相的任免、提升,不必向皇上奏準,又賜給他蟒袍、玉帶和名貴馬匹。

回到家中,見自己的住處雕梁畫棟,再不是以前的舊房舍,他雖然心中有一點違和感,但是一喚家仆,前呼後應,好不威風。

接著公卿大臣、六部尚書接連來拜訪,贈金銀,贈美人,每當他在家休息的時候,都能沉溺於歌舞聲色。

這樣過了幾日,他忽然想起在未發跡時,曾經受到本縣士紳王子良的周濟。於是他一道奏疏,薦舉王子良作諫議大夫。又幾日,他想起郭太仆曾經跟自己有小怨隙,稍微暗示給了周邊的官員,郭太仆就被撤職趕出了朝中。

一次外出,一個喝醉酒的人衝撞了他的儀仗隊,他揮揮手下人就將醉鬼交給京官亂棍打死。與他田地相連的富人,畏懼權勢,爭相把自己的好房子與肥沃的土地獻給他。看上眼的美人,強搶進府,如此種種,無一處不順心。

夢中的他權利之盛,甚至還多了一個收各地官員當乾兒子的愛好。

單道人算著好夢的時間差不多了,雙手捏訣再次拍向曾世林。

夢中的曾世林一朝天怒人怨,皇帝下令抄沒他家財產,將他充軍雲南。來抄家的差役用繩子套著他的脖頸,把他硬拉出去遊街。流放路上苦不堪言,走了一半的時候路遇強盜,他被亂刀砍死。

曾世林被鬼差抓到城隍廟後,年輕的城隍說不出的陰森可怖,翻看過他在陽間所為,大怒判他下油鍋,並讓鬼差故意折騰他。

他在油鍋中翻滾,皮肉焦糊,疼痛徹心鑽骨,沸油被一瓢一瓢灌進口裡,內裡肺腑都被烹熟了。

這還不算完。

過完油鍋之刑,仿佛與他有大仇的城隍,又判了他刀山之刑,接著是金水洗腸之刑,了了判他托生到討飯人家當個女娃,從小沿街乞討,不得一飽,不得一暖。

直到十四歲那年,他被賣給一個秀才當小妾,才得了溫飽,可惜家中正室夫人凶狠,每天不是用鞭子抽他就是用板子打,還用燒紅的烙鐵烙他。

過了幾年,強盜闖進家門,殺了秀才,正室夫人懷疑是他勾引奸夫殺死了丈夫,於是將他送到官府酷刑毒打,使他招認,按照律法,他被一個長得像陰間城隍的官兒判了淩遲處死。

他臨死前大喊冤枉,覺得這人間官府比十八層地獄還黑暗。也驟然醒悟自己為官時乾的事,的確夠下十八層地獄的。

正在他悲痛呼號、淚濕衣襟時,耳邊傳來了兩個同僚的聲音,“曾兄你是做噩夢了嗎?”

曾世林從噩夢中掙脫開時,正好對上單道人一雙高深莫測的眼,隻見那個道人微笑著問他:“貧道占卦說你作宰相,是否靈驗?”

曾世林渾身一激靈,夢中那些酷刑和苦楚還曆曆在目,他雙膝一軟求饒道:“請道長饒恕我的貪妄,我知道錯了。”

單道人滿意地點點頭,“自己欠下的債,趁早還了,不然,鬼神也是要收利息的。”

到底忍不住陰陽了張楨一句。

不知為何,曾世林腦中那張年輕的城隍臉越來越清晰,福至心靈間,陡然想起曾經在城隍廟用香火許過的諾言。

他覺得自己悟了,連連對著單道人叩頭道:“小人知道了,這就回去兌現諾言。”

曾世林和單道人之間又跪有拜,說的話也讓人摸不著頭腦,兩個同僚麵麵相覷,卻又不敢打擾。

直到曾世林起身,急急忙忙拉著二人往回走,兩人才出口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曾世林經過這一場黃粱夢,心境大不相同,且夢中種種如今的他實在是難以啟齒,便閉口不談,隨意敷衍了兩句。

回到城中,他馬不停蹄趕到上司家告了回鄉的長假。

單道人見曾世林不過一場夢境就被嚇得服服帖帖,心道張楨的刁難也不過如此,隨後如法炮製第二人去了。

張楨命單道人去收債的大半個月後,在城隍廟中等來了曾世林此人,隻見他大張旗鼓抬了一座批紅掛綠的城隍金身進廟,與廟祝交接後,直接將那座金身擺上了神龕。

同時厚厚給城隍廟捐了一筆香火錢。

張楨陡然見那座城隍金身居然是照著她的模樣雕刻的時,心中立馬一句我艸(一種植物),知道絕對是單道人乾的好事!

趁著神像上的紅布未揭開,趕緊一點法力覆上去,讓看到這座神像的凡人,下意識忽略神像上的臉。

差一點,她的馬甲就不保了!

生著悶氣的張楨,心中又有了告狀的欲望,於是退到一旁,藏起身形,掏出木鳥開始絮絮叨叨:“賀道長,你家師伯又給我整了一出幺蛾子,我要是哪日打死他,你會不會給他報仇!”

氣怒的張楨一不小心就說了心裡話,自從找賀道長學怎麼製符後,他們之間的交流就多了起來,多的時候一天要用木鳥傳上三次信。

張楨冷靜些後,理智回籠,單道人好歹是賀道長的師伯,正打算用法力抹除這一句話重新說時,耳邊忽然傳來了一聲:“不會。”

張楨嚇得手中的木鳥差點掉去地上,看著憑空出現在她身邊的賀幾道,有些結結巴巴道:“賀道長,你怎麼有空出來?什麼時候到的?”

賀幾道曾經告訴過張楨,他需要時常守在斷裂的龍脈旁,以防出現變故。

有幾分清冷之色的賀幾道,此時臉上帶著點隱隱綽綽的笑意,“剛到。”

並將目光落到了廟中的城隍神像上,讚道:“很傳神。”

張楨當然知道挺傳神的,可關鍵是她不想要這傳神啊,她這城隍廟張生的馬甲還要不要了?

於是裝模作樣輕咳一聲,然後轉移話題道:“賀道長你來是有什麼事嗎?”

賀幾道微微垂著眸子,凝視著張楨,過了幾息後說道:“龍野王已經投生皇家,斷裂的龍脈不再需要人時時看守,我便出來了。”

張楨恍然,並立馬神采飛揚道:“那龍野王現在,豈不是個隻會哇哇哭的奶娃娃,哈哈哈!”

她比對了一下龍野王曾經的氣勢狂傲,再將他按原貌縮成個奶娃娃的模樣,真是越想越好笑。

賀幾道忽然問道:“想看嗎?”

張楨疑惑回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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