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一進正堂, 正堂內的人便都將目光投向了她。
她爹,她娘,她叔叔,還有坐在她叔叔腿上那小孩。
大大小小四雙眼睛全看過來, 其中還有個不認識的, 便是江容, 也有些不自在。
但這不自在隻持續了半瞬。半瞬過後,江容便大步走了過去。
“爹, 娘,叔叔。”她分彆喊了這麼一句, 而後在江無缺麵前站定, 有些好奇地掃了那白衣小團子一眼, 道:“這是——?”
先回答的是江無缺。
江無缺道:“這是你爹娘帶來, 打算讓你養的。”
江容:“???”
等等,什麼叫讓她養?
眼見她表情頓住,江無缺才笑了一聲道:“好了, 不跟你開玩笑了。”
江容:“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她一邊問, 一邊將目光轉向自家老父親。
江小魚衝她挑了挑眉, 又拍拍他與蘇櫻中間空的那張椅子, 示意她過去坐下。
親爹發話,江容不敢不從,立刻乖乖過去坐下了。
相比還在賣關子的江家兄弟, 蘇櫻倒是沒怎麼逗她, 見她過來坐下, 便拉過她的手,朝她解釋起來。
蘇櫻道:“阿易應該告訴過你,我跟你爹之前出海去了。”
“呃,是告訴過……”江容點頭。
“我們在海上出了點意外。”蘇櫻語氣淡淡,勾勒出的卻是一段十分驚心動魄的故事。
原來她和江小魚去扶桑走了一趟後,又沿著扶桑島一路往南去了。
可惜路上他們碰上了一場大風浪,差點把整艘船掀翻。
若非江小魚武功足夠高強,在緊要關頭穩住了這艘船,讓它維持住沒有徹底散架,那一船的人,可能都要葬身大海了。
江容聽得目瞪口呆:“後、後來呢?”
蘇櫻笑道:“船漂在海上,舵毀了大半,我們控製不了方向,隻能順著海水漂。”
“好在船上的水和食物都在,不至於餓死渴死。”
這倒不是蘇櫻為了安慰女兒特地往輕鬆裡說。
事實上,就算當時處在那樣一個情況下,蘇櫻也沒太擔憂過,她相信江小魚總會有辦法帶人脫困的。
這種信任持續了二十多年,沒有一天變過質。
而江小魚也很對得起這信任。
船漂了四五天後,他看見遠處有閃動的火光,觀察了一下,似是另一艘船,可惜方向不是他們這,怕是過個一夜就要離開他目光所能及的範圍了。
為了不徹底迷失在海上,他取了幾塊木板,在水麵上鬨出了好大一番動靜,試圖引起那邊的注意。
江容聽到這裡,忍不住想起,江小魚從前給她講過,他小時候為了躲避四大惡人對他的殘酷訓練,曾偷偷溜至玉虛峰附近,用幾塊石頭搞出了一場雪崩,把惡人穀外的猛獸全埋進了雪裡,自己則迅速躲到雪衝不進去的穀裡去,讓杜殺抓不到新的狼跟他搏鬥。
隻是這件事的結局十分慘烈,杜殺抓不到狼,就親自上陣了。
如今時隔幾十年,他在海上又來了一遍兒時的手段,那動靜有多大,江容幾乎無法想象。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的確是他江小魚會乾的事就是了。
“然後呢?你們得救了?”她問蘇櫻。
“是,得救了。”蘇櫻點頭,“我們遇上的,是南海一座島嶼的島主親衛,他們把我們帶回了他們長居的島嶼。”
“島主親衛?”聽這意思,那白團子和那座島有點關係?
這麼一想,江容頓時覺得這猜測很有道理。
畢竟眼前的白團子不僅生得精致可愛,眉宇間的貴氣,也不像是普通小孩能有的,出身富貴家庭,十分令人信服。
這樣想著,她又扭頭看了這小孩兩眼。
她看過去的時候,這個安靜的白團子正好也在看她。
雙方目光在空中相撞,他竟也沒有躲閃,就這麼靜靜地望著她,目光裡有好奇,但很不明顯,幾乎能被人瞬間忽略過去。
江容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了口,向蘇櫻確認到底是不是這麼回事。
蘇櫻又點了點頭,道:“不僅有點關係,他便是那島主的兒子,他父親即將油儘燈枯,臨終前把他托付給我們了。”
江容:“……”
咦,這麼慘的?
“娘都救不了嗎?”她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娘是大夫,不是神仙。”蘇櫻歎了一口氣,同時亦不著痕跡地瞥了江無缺腿上那孩子一眼,到底沒說下去。
江容作為她的女兒,看她表情,就差不多猜到了救不了的原因。
因為蘇櫻從前就說過,這世上的病人,隻有一種是絕對救不了的,那就是自己存了死誌,不願再活下去的人。
但這樣的原因,若是當著這孩子的麵說出來,未免也太傷人了些。
她沒說,江容也就沒有問下去。
江容嘖了一聲,語氣輕鬆道:“好吧,知道不是我爹從哪裡偷來的,我就放心了。”
江小魚本來高高興興地聽著嬌妻愛女說話呢,哪料得到女兒會忽然給他來這一句,直接給氣笑了。
“你就這麼想你爹我啊?”他側身捏了一下江容的鼻子。
江容立刻服軟:“我錯了爹,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江小魚斜睨了她一眼,不僅沒鬆手,還道:“光是一句錯了怎麼夠?”
江容:“……”
她沒辦法,隻能繼續服軟:“那您說唄,要我怎麼賠罪?”
江小魚哼了一聲,道:“去年過年我和你娘沒來惡人穀,你欠了頓酒席,這回補上吧。”
江容其實很想反駁一句那是因為你們倆開開心心雲遊四海把女兒拋到腦後了,根本怪不得我,然而她鼻子還被捏著,隻能想想。
“好說好說。”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今晚就親自下廚,為您二位接風洗塵,好不好?”
“不準找你叔叔幫忙。”江小魚補充。
“……”你對你女兒是不是太狠了?
過去許多年,他們一家人在惡人穀團聚的時候,江容都會下廚。
對江家來說,這早就是件約定俗成的事了,隻不過從前在惡人穀,江無缺都會來幫忙。
說是幫忙,其實大部分比較累的活,都是江無缺在做;這回江小魚說不準她找江無缺幫忙,她要忙的可就太多了。
算了,就當是慶祝他們出海遇上風浪但平安度過了吧,江容想。
她慣來樂觀,這麼一想,對一會兒就要去廚房忙活的事也沒了任何怨言。
江小魚和蘇櫻喜歡的菜式她都知道,做也熟悉,不是什麼問題。
至於江無缺父子和原隨雲,那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那個小白團喜歡吃什麼?
江容眨了眨眼,轉向對方,開口前還特地放柔了語調,問:“你有什麼喜歡吃的?”
乖乖坐著的小白團終於有了點表情,道:“沒有。”
江容:“?”沒有?
蘇櫻解釋:“阿城的意思是,他不挑食,你做什麼他就吃什麼。”
江容:“噢,這樣。”
蘇櫻又道:“不過我記得他挺喜歡魚的,你可以蒸一條。”
江容並不意外,從小住在海島上的人,肯定吃慣了水產,就跟她吃的最多的是各種野味一樣。
“行,我記住了。”她點點頭,“我一會兒讓廚房出去買兩條。”
話音剛落,她便發現那小白團又抬起眼朝她望了過來。
江容覺得他挺有意思,就衝他挑了挑眉:“怎麼了?”
他坐得端正,表情也端正無比,比起孩童,反倒更像個老學究,道:“多謝。”
江容聽到這句多謝,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天啊,這孩子怎麼這麼可愛?”她小聲和邊上的娘親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