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醜時,船上的喊殺聲才徹底消停。
甲板外和船艙裡,橫七豎八倒著不少屍體。
血液噴濺在各個角落,血泊中凝固著肉塊和內臟,整艘船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再混雜著傷者的哀嚎、活者的哭泣,夜晚不得安寧。
一間還算乾淨的船艙裡,慕秋換好乾淨的衣物,簡單梳洗後,正坐在那讓白霜幫她重新包紮。
白霜慢慢解開先前的紗布。
血肉和紗布緊貼在了一起,哪怕白霜儘量放輕了手上動作,撕扯開那一刻,慕秋還是疼得渾身冒冷汗。
“小姐……”
看清那道猙獰的傷口,白霜鼻尖一酸,眼睛瞬間通紅。
一夜來的惶恐害怕擔憂徹底爆發開。
眼淚從她眼裡緩緩落下,但白霜的手依舊很穩,為了不延長慕秋的痛苦,她儘可能快地重新給慕秋上止血藥。
待包紮好傷口時,無論是白霜還是慕秋,都忍不住鬆了口氣。
白霜起身走到下首,在慕秋有些詫異地目光注視下,她用力跪下向慕秋請罪。
“奴婢該死,在小姐遇到危險時沒能第一時間趕去保護小姐。”
“此事乃奴婢失職,小姐儘管下令處罰,奴婢絕無怨言。”
慕秋有些不習慣被人跪著。
但她能理解白霜此刻的惶恐。
她抬手摸了摸脖子,疼痛之間,慕秋的思緒格外清晰。
“現在船上缺人手,處罰的事暫且壓後,允你這段時間將功補過,待我回到京城請示過大伯母他們後,再行處罰之事。”
白霜向她謝恩,慕秋輕聲道:“去將陳管事和船長請過來,我有事尋他們。”
少頃,隻有陳管事一人過來了。
他的右手受了傷,剛處理好傷口,聽到慕秋傳召,急匆匆趕了過來。
他帶來了傷亡情況。
“有六名船員死了,船長也不幸遇難。咱們這邊死了一名婢女,八名侍衛,其他人多是輕重傷在身。”
“闖上船的黑衣人共有二十人,幸得那位魏公子相助,如今已全部伏誅。”
慕秋疲憊地點了點頭。
連日來休息不好,今夜又受到驚嚇失血過多,現在她臉上的倦色壓都壓不住。
“今夜你們協助船員將屍體都收斂好,受傷的也抓緊救治包紮。”
“把還乾淨的船艙收拾出來,大家都受驚了,先這麼將就一晚上,其他事情明日再說。”
事情吩咐下去,陳管事匆匆退下。
慕秋一口氣喝光廚房給她熬的那碗安神湯,草草又梳洗了一遍。
她再也顧不得其它,頭沾到枕頭上,幾乎是立刻睡了過去。
這一夜,慕秋沒有再做噩夢。
睜開眼睛時,看著剛剛亮起的天,聽著船外濤浪的拍擊聲,慕秋心裡遽然升起一種劫後重生的僥幸。
她穿著單薄的中衣走下床,來到屋子角落的一個木箱前。
解開木箱蓋子,慕秋在一堆雜書閒物裡翻找搜尋,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從箱子最底下摸出一個灰撲撲的小匣子。
匣子裡麵安靜躺著一張已經寫好的狀詞。
以及一枚成色不錯的玉扳指。
這張狀詞是她為煙溪閣的琴師寫的,早在一個月前就寫好了,可是一直沒有用上。
而這枚玉扳指,是琴師給她的:“慕姑娘,我如今身無分文,這枚玉扳指應該能值一兩銀子,就用這個來做抵押可好?”
就像鬱墨之前想的那樣,那時的慕秋並不缺錢,她連看都沒看就收下了玉扳指。後來聽說了琴師慘死的消息,她把玉扳指當做琴師的遺物封存起來,更沒有仔細看過。
直到昨晚上聽了蒙麵人的問話,慕秋才意識到,這枚玉扳指也許比她想象的要重要得多。
很可能還是一件有決定性意義的證物。
如若不然,那些人不會冒著得罪兩大家族的風險,前來刺殺她。
而且慕秋還意識到另一件事。
揚州知府兒子離奇暴斃案幕後的勢力,也比她想象的要強大很多。
如果不想再遇到如昨晚一樣的危險,及時抽身離開才是明智的選擇。
慕秋舉起玉扳指,對著照進陽光的小窗仔細觀察,可看了很久,她都沒看出這樣東西有什麼特彆之處。
她合上了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