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秋眼眸微彎。
“睡吧。”衛如流解開外袍遞給她。
火光明亮,慕秋披著他給的外袍,昏昏欲睡。
等她再次睜眼時,天邊恰是翻起一線魚肚白,淺陽從東邊照耀,火堆已熄滅,唯有灰燼留有絲絲餘溫,而衛如流還坐在她身邊,仿佛連姿勢都未曾變過。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他才注意到她醒了。
用木棍撬開灰堆,從裡麵扒出兩個溫熱的土豆,衛如流用帕子裹了一個遞給她,又給她遞了個裝滿水的竹筒:“時辰快到了,吃點東西。”
慕秋喝了口水,才發現裡麵的水居然還是溫的。
在這種天氣,喝溫水可比喝冷水舒適多了。
用竹筒裡剩餘的水淨了手和臉,慕秋擔心會誤了時辰,吃得極快:“我們走吧。”
太陽出來得很快。
慕秋醒來時,它才冒了一線魚肚白,此時林間已經微微敞亮。
稀疏竹林的影子被太陽拉得格外細長,乍一看去,像是座尖銳的山。
山尖指向乾枯的池塘,久久停在池塘邊某塊巨石上。
衛如流命人前去查看。
很快,下屬在巨石底下雜草橫生處,摸到了特製的機關匣子。
畫卷的卷軸裡藏有一根造型詭異的鐵絲,之前衛如流就說那是機關匣子的鑰匙。如今,他們果然找到了一個機關匣子。
慕秋屏息,將鐵絲慢慢插進匣子裡。
輕輕一旋,匣子沒有受到任何阻力地打開了。
慕秋顫抖著手,慢慢伸向染了浮土的匣子。
衛如流沒有催促,安靜等她打開蓋子。
匣子約有一個成年男子的懷抱那麼大,裡麵幾乎裝滿了東西。
東西琳琅滿目,既有書信賬本,也有暫時不知用途的物件。
慕秋甚至看到裡麵有一封書信。
那上麵寫著——
【慕家人親啟】
“我……”慕秋看著衛如流,欲言又止,眼眶霎時暈紅一片,水色蔓延。
衛如流明白她的意思,取出這封明顯是家書的書信,用刀幫她劃開火漆完好的牛皮信封,這才遞給慕秋。
“你留在這看吧。”
他自己抱著匣子尋了另一處地方,慢慢翻看起這些足以顛覆揚州、甚至是江南官場局勢的證物。
牛皮信封極厚沉。
裡麵裝有四封信,分彆是寫給慕大夫人,慕二老爺,慕秋……
以及慕雲來。
慕秋靠著身後的樹乾,閉眼平複心情,這才取出寫給自己的那封書信——
“秋兒,若你親眼看到了這封書信,那大伯父應是已遭遇了不測。興許連雲來也會被我這個做父親的牽連進去。”
信上第一句話,便讓慕秋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鼻尖酸澀。
“揚州暗潮洶湧,大伯父決心前往揚州時,便已做好被暗礁撞沉,溺死水中的心理準備。這些年的修身養性,讓我麵對自己可能的結局還算從容,唯獨掛心不下的就是家裡人。”
“你大伯母性子要強,可在這等事情麵前必會難過。你父親性子端方古板,在官場中無法如魚得水,做到現在的位置已是頂天,再往上多走一步都容易惹來禍患。至於你弟弟妹妹,都是好孩子,可惜資質平平。”
“罷了,扯遠了。”
“大伯父不知道你現在對當年舊事了解多少。當年舊事隱情頗多,牽扯甚廣,以前沒和你說,是擔心你會陷入危險。”
“但是,若你真的如我所想來了揚州,那從今以後,你何時想了解當年舊事,便何時寫信去問你叔祖父慕九憂。當然,如果我能活著回家,你也可以來問我。”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種超脫的勇氣,所以,你若明知不合時宜,依舊要遵循那摸不著看不著卻永存心間的道義,試圖去查明真相,大伯父便成全你的勇氣。”
“隻是,務必保重,行事時多為自己和家人考慮。”
“對了,還有一事要囑托你。”
寫到這裡,字跡已經變得格外潦草,不知是在趕時間,還是因為接下來所寫之事於他太難開口,所以心情激蕩導致的。
“我給雲來也寫了一封信,若他當真受我這個做父親的牽連,遭遇了不測,你便幫我把信燒給雲來吧。英辭雨集,妙句雲來,他從不曾辜負過父母的期許,可我與他父子一場,父子一場,要我,情何以堪。”
信的最後,原本寫的是“慕和光絕筆”。
但“絕筆”二字又被劃去,改為“留筆”二字。
慕秋難以想象大伯父寫這封信時是何等心境。
她隻是覺得很難過,握信的雙手無力垂落。
衛如流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
慕秋看著他,突兀上前,雙手摟住他的脖頸,埋首在他懷裡,無聲無息,冰涼淚水將他肩膀打濕一片。
衛如流兩手僵在空中,虛握片刻,將她徹底攬入懷裡。
***
“你在說什麼?”
密室裡,正在奮筆疾書記錄口供的簡言之猛地抬頭,冷冷直視大當家,滿臉不敢相信。
早已被嚴刑逼供折騰得奄奄一息的大當家,如一灘爛肉般靠坐在草堆裡。
他劇烈咳嗽片刻,沙啞著嗓子吃力道:“我將慕和光抓走時,他親眼看到驛站方向燃起了熊熊烈焰。”
簡言之拍案起身,狠狠一腳踹在大當家的傷腿上,生生將他從地上拎起來,神情猙獰。
“慕大人現在在何處?”